几个黑影倏地到了眼前,岳鹰还未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按住。臂间一阵撕裂的疼痛,金簪“砰”一声落在地上。
“赵娘子,你……你怎能血口喷人!”
云霜从地上拾起金簪,站在她眼前端详许久,突然对着她的脸狠掴了一掌:“贱人!夜闯我们娘子的宅院,又有物证在此,你还想抵赖吗?”
鲜血缓缓浸湿了外衫。岳鹰奋力挣扎,却如一只被捆住手脚的兽。尖锐的耳鸣声迭起,她依稀听见赵弘嘉发令说:“怪吵闹的,处置了吧。”
侍卫刷一声刀剑出鞘,寒光便映到她眼前。
“赵娘子手下留情!”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男子带着几个护院跑进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念禾。
云霜喝道:“吉敏,你这是做什么?”
吉敏绕过她,对着赵弘嘉恭敬行礼道:“赵娘子受惊了,是我等护卫不周。我这就将她押回去好好审问。”
“是好好审问呢?还是好吃好喝地供在东偏院?”赵弘嘉摆弄着手指说。
吉敏沉吟道:“审问自是要审问的,不过要等郎君回来再说。”
“哦,这是还要供着她了?”赵弘嘉抚开左右搀扶她的手,向前说,“那就等舅舅回来,再到我这里提审她!”
吉敏的背影微微直了直,院子里突然静寂下来,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开始在岳鹰体内蔓延。
就在她以为自己难逃此劫时,念禾哈哈笑了几声,上前回道:“赵娘子,郎君临行前,特意交代过的,要奴婢们好好照看您。
阿鹰虽莽撞,好歹也是良民,又是郎君的客人……”
“舅舅面前,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比不上她一个贱民?”赵弘嘉柳眉倒竖,在灯光下显得面目狰狞。
“郎君自然是最疼爱赵娘子的。”念禾继续笑吟吟道,“所以奴婢们才会担心她胡闹起来损了娘子您的名声。旁的也就罢了,若是袁郎君误会了,那就不好了。”
赵弘嘉神色微变,嘴上仍道:“我处置一个窃贼,也不能够了吗?”
“奴婢知道赵娘子受委屈了,回头禀明郎君,一定好好补偿娘子。”念禾笑吟吟说完,转而向旁边喝道,“彩儿,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快扶回去,血淋淋的再弄脏了娘子的院子!”
彩儿应声上前,几个侍卫看了看赵弘嘉的神色,犹豫着撤了手。
岳鹰缓缓直起了身子道:“那玉佩……”话音未落,念禾就捂住了她的嘴,和彩儿一起把她拖了出去。
愈合不久的伤口再次被撕裂,岳鹰闷闷不乐到第二天早上,念禾再来上药时,她终于忍不住解释说:“我昨日真不是行窃!”
念禾手下用力,岳鹰“嗞”地出声。
“知道疼了?”念禾冷声道,“岳娘子,不是我们做下人的僭越,实在是郎君有过交代。今日奴婢我就再啰嗦一遍,要想活到郎君回来,就不要去惹赵娘子!”
岳鹰顿时面色通红,闷头说:“奴婢奴婢的,你这是又把我敬起来了。”
念禾叹了一口气说:“阿鹰,相识这几日,我自认咱们也是投缘的。你昨日背着我去她的院子,可想过我的劝说?”
她转缓了语气,坐下来语重心长道:“你莫不是真的对那袁郎君有情?”
岳鹰摇头:“我只是想把玉佩还他。”
念禾收回目光说:“既然如此,你就听我一次劝。玉佩不要再去寻了,因为昨天袁郎君已经从赵娘子那里取回了。”
“那他……”岳鹰摸不住头脑,“此人真是古怪。念禾,我实在不愿与他再有牵扯,想拿了酬劳,赶紧回去。”
“这倒不急,你身上的伤还未全好,一切等我家郎君回来再说。”
她是不急,岳鹰直急得辗转反侧。
她连日询问方正等人的下落,念禾只是推说还在查办,忧虑之下,岳鹰又做起噩梦来。
她有时会梦见方正被水匪推进河里,有时梦见林来拉了春妞去发卖,方婶子去追,被人一刀砍了头颅,张氏抱着儿子撕心裂肺地痛哭。
中午打盹的工夫,她又梦见自家的房屋被人燃了,火光滔天中林来带着戎狄攻入了镇子,见了她就来抢人。
岳鹰一身冷汗从噩梦中醒来,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从袁英积那里拿回银子,赶紧回乡。
那日出事后,念禾怕赵弘嘉再来找麻烦,门口时常守着人。岳鹰轻车熟路从后窗跳出,绕过在院门口说笑的小丫头,爬上了院子里那棵大树,再顺着枝丫跳了出去。
岳鹰避着人走了一阵,待去辨路时才发现自己误入了一处园子。她此前打听过,临梧院就在别院东南,但这园子造型奇怪,左转右转,竟是绕不出去。
正暗叹自己阴沟里翻船,连这么大点儿的林子里都能迷路,忽听得有人说话,她急忙闪身躲进了一旁假山里。
只见两个小丫头说着话走近。一个瘦小些的小丫头说:“那个赵娘子还真不是不好伺候,好端端的,非说房里挂着的雨后初晴色帐幔不好,要用大红色。咱们的库房里哪里去找这样的?”
另一个略微高些说:“你快别抱怨了,郡主养大的娘子,连咱们郎君都得敬着,岂是咱们能得罪的?她正要撒气,要什么给她什么就是,既然上头让咱们去库里找,那必是有的。”
两个人低声交谈着走远,岳鹰顾不得多想,远远跟了上去。然而刚绕过一段竹竿林,两个小丫头又不知所踪。
眼看自己困在园子里打转,岳鹰索性准备找一个棵树,好居高临下辨别方向。
岳鹰一路找着树,绕过一座横在流水上的木拱桥,来到了一排房子前,一拍额头自语道:“也是糊涂了,这房顶不正是高处吗?”
正寻着落脚点,忽又听见刚刚那个瘦丫头在某处房子里喊:“哎呀,我差点忘记了。赵娘子说袁郎君的屋里太素,让我多寻些名贵玩意儿过去。姐姐不如帮我看看这些子可好?”
另一个答道:“虽是取了钥匙,这些哪是咱们能做主的?你不拘笔墨纸砚,还有那些看得过去的先送些过去支应,其他的总归要禀明念禾姐姐才敢动的。”
“如此一来,赵娘子又要不满意了。”
“回头你躲着点她,在这别院里,她不敢太过分的。”
两人声音逐渐低下去,不一会儿又挑起了物件。
岳鹰隔着门听着两人念唱,说这物价值几何,那物如何不菲,一时呆住了。
她直气得在心中捶地大骂袁英积不是东西:明明他过过手就能结的账,却偏偏要来为难她。
忽的,库房门“咯吱”一声,两个丫头各自拎着一个木箱从门里走出来,正撞上不及躲闪的岳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