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做什么了?”
“前几日管事让我去园子里采花,路上遇到庄子里来送瓜果的。他同我说念禾姐姐在庄子上过得不好,那里的管事们合着伙欺负她。
听说我进了清风苑,她想让我帮忙向郎君求情。我5岁就跟着念禾姐姐,她对我极好,我心里也是愿意帮忙的。可我人微言轻,郎君跟前我根本说不上话。
可他又说,念禾姐姐交代过,你行事鲁莽,要是让静禾她们看出来一定又要从中阻挠,所以让我不能求你帮忙,也不能让你知道。
昨日,那人又来了,他说念禾姐姐知道我愿意帮她,哭了一夜,说没有白疼我。她知道我的难处,不想再为难我了。只求我把郎君用的香丸调换……
那香丸是没有妨害的,只不过是念禾姐姐当年和郎君关系亲厚时,常为他焚的香,她只盼着郎君闻到这个味道,能宽宥她,好放她回来。
我今日进主屋调换香丸时,不小心把一颗的花面弄坏了,就想着干脆燃了,给郎君熏被,也是一样的。谁知还未来得及出门收布衾,你就进来了。
我怕你责怪我私自进入郎君的卧室,就赶紧走了。阿鹰姐姐,我就换了几颗香丸,没偷东西,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郎君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把我交给管事。”
岳鹰听完,怅然良久,扶起彩儿,给她擦着眼泪道:“彩儿,你可真是糊涂。且不说那劳什子香丸有没有害处。
若真像念禾说的那般,苏郎君闻香就能忆起以往,你猜他第一个要处罚的是谁?”
“念禾姐姐说,郎君闻到香味,就一定能想到她的好,把她接回来。到时候,她会为我求情。”
然而,以岳鹰的了解,苏景轩最有可能会发怒。
她看了看一脸天真的彩儿,道:“彩儿,她再找人传信时,你告诉她,不要再轻举妄动,我会设法帮她的。”
天落了小雨。滚烫的尘土和雨水混合,空气里弥漫着泥腥,塞得人胸口沉闷。
岳鹰径直回了苏景轩的卧房,把未燃尽的香丸用水浇息,将熏笼上的布衾收了放进柜中,新拿了一床出来。
刚铺了一半,徐风风风火火地进来,笑道:“我当我回来迟了,好在有你!这铺被叠床的事,还是得小娘子们来。清风苑里啊,就是缺岳娘子这号人物。”
他连声恭维,岳鹰此时却高兴不起来,说:“不管什么郎君娘子,谁没有长手?家里只有男人的,就不睡床了?这屋子里的事,今后还是你来吧。真要拆洗,也要你跟着查看才是。”
徐风觑眼看了她一阵,干笑道:“哪里哪里,有岳娘子在,还用我看着,不是多此一举吗?我这是刚回来,顺带手歇歇脚。这就走了!”
“我不是同你玩笑,来日你们出门,这屋子就锁了吧。”免得再出事端。
徐风突然定住脚,抽了抽鼻子,问:“岳娘子,这屋子里刚刚燃了什么香?”
岳鹰心虚道:“不过是惯用的沉水香,最甜凉透骨的。”
“不对,不对。”徐风缓缓摇头,回身揭开香盒,捻了一粒放在鼻间微嗅。
岳鹰慌忙跟过去:“刚刚香盒不小心掉在地上,香丸许是弄混了?”
徐风继续摇头。
岳鹰干笑:“总归就八九颗东西,苏郎君又是个精细的,若闻着不好,就扔掉了吧。”
徐风却早在她碰到香丸前盖上了香盒:“无妨,无妨,我闻着甚好,只是味道稀奇,一时恍惚了。岳娘子,咱们这就请吧。”
岳鹰被徐风请出门外,看着他夹着香盒离开,心里始终七上八下。
抱厦里彩儿魂不守舍地发呆,岳鹰也不忍再吓唬她,只说已经把香丸熄了,又交代她行事谨慎,遇到徐风的事一概未提。
夜里出奇闷热,整个院子都是挥之不去的艾草、雄黄味道,可蚊子仍是伏在耳侧,嗡嗡嗡,嗡嗡嗡。
岳鹰在黑暗里辗转反侧,最终决定,若是明日苏景轩发怒,她就把责任全揽了。
不过是几粒没有妨碍的香丸,希望他看在念禾对他一片痴心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一身薄汗醒来,旁边床上睡着的彩儿已不知去向。岳鹰赶紧洗漱了出门,在回廊处遇到拎着药箱外出的徐风。
“岳娘子,赶紧去正房看看吧,郎君等你多时了。”
岳鹰心中由不住“咯噔”一声,低声说:“徐大哥,那香丸……”
“香丸?”徐风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说,“嗐,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加了些……龙脑,白费了一番功夫。无事了无事了,赶紧过去吧,我还要去前院准备。”
岳鹰心中大石放下一半,加快步伐到了正房跟前,苏景轩身穿一身薄绸紫衫,头上已经罩了一顶帷帽,看见岳鹰过来,眉头立马皱成一团。
岳鹰环顾一圈:“彩儿呢?”
“你还有空管旁人,还不赶紧收拾了跟我走,日头都快上三竿了!”
“啊?去哪?没人跟我说啊!”
“罢罢罢,就知道你是个靠不住的。路上再置办吧,你这就跟我走。”苏景轩径直往院外走去,身后跟着两个一脸严肃的小厮。
岳鹰一头雾水,赶紧去抱厦里取自己的朴刀。苏景轩看见她气喘吁吁跟过来,把车窗处的草帘撩开了一角,见岳鹰仍傻呆呆跟着马车,不耐烦地说:“你还不上来,等什么呢?”
岳鹰屁股还未坐稳,马车一个猛子往前,差点把她摔了出去。
岳鹰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原处,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岳鹰,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女子,一天到晚的,怎么跟个丑角似的。”
面对莫名其妙的诋毁,岳鹰不知如何作答时一般会用沉默表示抗议,可这会儿真的是有惑要解:“郎君,彩儿呢?”
“她自然是在别院里做事。这次,你要跟着我往京里去。”
听语气,像是无事发生。莫非,徐风发现香丸寻常,没有告发她们?
岳鹰又坐直了几分,抓紧了车厢问道:“郎君,你不是不爱出行吗?怎么想起要上京里去了?”
“去京里不好吗?至少还能见见你那债主,也方便你要账。”
岳鹰垂眉敛目,靠着车厢假寐起来。
“怎么,让你问债主要账不高兴了,这是打定主意要缠上我了?”
“那倒不是,主要是见了苏郎君这种大方又讲信用的,我懒得再跟那种人费功夫。”
“油嘴滑舌,你不怕我好不了,自己血本无归?”
岳鹰侧身背对着他,继续哄孩子似的说:“不会的,你很快就好了。”
话音未落,一个急刹把岳鹰摔在厢地,赶车的掀开帘子道:“郎君,码头到了,宋大娘子的船还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