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轩心念一动,躲也不躲,谁知七郎力道不足,那石子竟半道走偏了。
岳鹰训斥道:“七郎,不得无礼。现在马上回厢房去,没我的话,哪也不准去。”
七郎瘪瘪嘴,哭道:“师父,我想救我阿爹。”
岳鹰给他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说:“听话,先回去。我一定把你阿爹救回来。”
七郎抹着眼泪,从袖头里看了苏景轩一眼,趁他不备,把桌上那只未动筷的烧鸡捉起来就跑。
苏景轩呼呼扇着扇子说:“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好心,还会温声细语地与人说话。”
岳鹰也不搭话,问道:“适才你说我不该去县衙?”
“我哪知该还是不该,你该去问问你那好徒儿才是。”
“罢了,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岳鹰转身离开,说,“我如今没有主意,你的主意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呢?左不过是奉上家财,弯腰低声地求告。到头来还是要任他们宰割?”
“所以你想去劫狱?”苏景轩上前几步,冷脸道,“真劫回来了,人又要安顿到哪里去?岳鹰,你这蛮干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劫是劫不回来的,但我也不能看着他们去送死。”岳鹰犹豫了下说,“至少,我也要去河堤上护着我婶子。”
苏景轩道:“岳鹰,若只是为了河堤,你婶子也不会被人捉住。眼下有人在借题发挥,你去了,岂不是正中他们的心意?最要紧的是护着他们的性命,不是再多一个你去送死。”
岳鹰停住脚步,苏景轩在她身后道:“解决问题不能只凭拼拼杀杀,那些害你的小喽啰最怕什么?如果我们趁着这个机会,护着他们周全,再把那些盯着你的恶狼除去……”
说到此处,苏景轩忽然坐下,拿乔说:“罢罢罢,像你这种堂堂正正的奇女子,是不屑于用计谋的。我说了,也是辱没你的耳朵。”
岳鹰以为他商人的毛病犯了,又借机做谈条件,当即凝眉道:“你待如何?”
不料,苏景轩沉声说:“我想让你信我,再不疑心我是个卑鄙的。”
岳鹰听了,愣了半晌,喃喃出口说:“你为了找内奸,不惜以我为饵,更不惜设计念禾之死,你让我如何信你?”
“我说了,念禾没有死。”
“就算她没有死,你费那么大周折,把她送到吉安那里,又是为了什么呢?”岳鹰说,“苏景轩,你习惯了做每件事都要有目的,可我再不想做你的棋子。”
她说:“我不懂你的世界,也体会不到那个世界的乐趣。今日的事,你帮,我谢你。不帮,我也不怪你。但此时,我不想欺骗你。”
苏景轩手里的扇子忘了扇动:“岳鹰,我只是要个机会,要个你了解我的机会。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交易,用谋换利不可耻。难道你狩猎时,从不设陷阱吗?”
“可我不会把你绑在陷阱里做饵。”岳鹰说,“咱们所说所论的,从来不是一回事。”
苏景轩的手紧紧攥住了扇柄,心间游离着刺痛。
岳鹰撩开门帘就要出门,他忽然醒悟过来,疾步向前大声道:“我保证,我保证再不以你为饵。你从没有踏进我的世界,怎知和你的不是一回事呢?
我再不想一个人待在那里了。岳鹰,我求你,求你不要这么容易又缩了回去。”
话到最后,竟然带了一丝哽咽,苏景轩继续恳求道:“我发誓只要一个月的时间,我会教你如何毫发无损地救人,教你做生意。一个月期限到了,若你还不愿意随我走,我也绝对不勉强你。”
岳鹰的背影就在眼前,可她随时就会掀开门帘出去。像当初那样,毫无声息地消失于他的生活。像梦里那样,被一团红色吞噬。
一息、两息、三息……苏景轩犹如置身那个绝望的雨夜,等待一场判决。
良久,岳鹰开口道:“好,就一个月。”四处的雨声骤然停歇,苏景轩一步步向前,头埋在她肩窝,无声地哭了。
雨只管下个不停,两个孩子和张氏相继病倒,岳鹰熬汤试药地照顾。
唯一那个没有病的七郎,又整天裹着岳鹰的外衣缠着她问东问西。岳鹰自那日后,竟没单独和他说过一次话。苏景轩只觉心浮气躁,对着七郎越发看不下去。
这天,老刘来议事,苏景轩揉着眉心说:“管他什么孩子衣服,给他添置两身。穿成这样在院子里乱跑,成什么体统?!”
院子里,七郎一只胳膊从袖里伸出,半袒着胳膊正在扯着弹弓练习打鸟。老刘说:“早前已经备下了,只是这位小爷忒有主意,说这样穿显得神勇。”
苏景轩气不打一处来,有心过去把那件布衫剥下来,又恐怕再惹恼了岳鹰。手指在桌上敲击了一阵,他道:“去把岳鹰叫来,就说她想救的人有消息了。”
岳鹰进来的时候,苏景轩正望着墙上的蜘蛛网发呆。岳鹰边放着半挽的袖子边说:“我婶子他们有消息了?”
苏景轩转过身说:“现下都无碍,只是果然有小人作祟,如今已全送到河堤去了。”
“定是林来那个该死的酷吏!”岳鹰道,“这样的雨天,我婶子这么大岁数了,如何捱得?如果你实在没有法子,我这就动身去替她回来。”
苏景轩无奈道:“我敢没有法子吗?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你明日随老刘去县衙一趟,要是顺利,其余的就差不多了。”
岳鹰看他卖关子,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就要走。苏景轩喊住她说:“琐事交给徐风和念蕊就行,你无需事事亲力亲为。”
“徐风和念蕊自有他们忙的,这院子里除了你,谁不是忙得团团转,谁不是事事亲力亲为?”岳鹰道,“再说病的是我的亲人,他们又都受了惊吓,我不上前,他们还能指望谁?”
苏景轩不敢还嘴,转言道:“那小子也太不懂规矩了。给他买了衣服不穿,非要糟蹋你的衣裙。”
岳鹰看了看在泥地里练功的七郎,说:“一件不值钱的破衣服而已,他爱穿穿着去。”
“不好了,不好了!”念蕊踩着泥水进来,进门时绊了一跤,筐里的菜洒了一地,她声嘶力竭道,“郎君,不好了,春妞,春妞被官差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