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鹰揪着耳朵把他从木箱里拖出来,说:“滚,赶紧滚去你师父那里,再敢躲在这里,小心你的狗腿。”
七郎跑到门口,又回身问:“阿姑,我不说,你能不能让我留在这里学艺?”岳鹰扬了扬手里的帕子,七郎一溜烟下了楼。
她胡乱擦完身子,换了件衣裙去了卧房。徐风正坐在苏景轩床前发呆,见岳鹰进来,不满道:“岳娘子,你总算来了。你可知道郎君刚刚闻到血腥味,又晕了过去?”
岳鹰看苏景轩呼吸平稳,无力道:“徐大哥又不是第一次见了,何必大惊小怪的。有这个气性,还是管管你的好徒弟吧。
咱们就要出发了,他却舍不得你,你同他交代几句,我明日送他走。”
“还走什么走?!”徐风没好气道,“郎君现在的情形,敢随便上路吗?”
岳鹰凑到苏景轩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不是好好的吗?”苏景轩突然睁开眼,眼神呆滞道:“岳鹰?快!快跑!”
岳鹰吓了一跳,欲要上前说话,他眼睛一闭,又沉沉睡去。
“他这是怎么了?”岳鹰凑过去查看苏景轩的面色,“你没有给他施针吗?”
“这是最近才有的症状。上次你不告而别,郎君睡梦中就开始不停说胡话。原以为找到你,他的病症就能缓解,谁知路上又遇到大雨。
郎君他一度被梦魇住不能呼吸,用针过后,浑噩了好几天的光景,直到雨停才有好转。”
徐风叹气道:“上次大雨,郎君安然无恙,我还以为那次的凶险只是偶发。谁知,今日这血腥味刚传过来,他又被魇住了。”
“下雨引发梦魇,雨停方息。那下面的味道散尽,他也该醒来了啊。难不成是没有冲洗干净?”岳鹰起身就要下楼。
“岳娘子,那些杂务自有下人去做。守住郎君,少给他惹麻烦,才是你的正事。”徐风说着渐渐动了怒气,“不过是个盈利不足百两银子的铺子,有什么打紧的?
看在他一片痴情的份上,你就不能对他好些吗?若是他又添了新疾,又该怎么办?”
“是,我用尽全力,也不过如此,的确没什么打紧的。”岳鹰颓然坐下说,“我自知一身麻烦,也不想连累他,可我又能怎么办?”
徐风愤然起身说:“岳娘子,我不管你怎么办,郎君这几日再不能受刺激了。”
门重重落下,岳鹰坐在床头,重重揉着眉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脸上的痒意吵醒,睁眼看见苏景轩正拿她的发梢在她脸上逗弄。时间已经是次日清晨。
“你醒了?”岳鹰惊喜起身,蜷了一夜腿脚一阵麻意,她趔趄着撑着床站直,问,“还晕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苏景轩握着她的手说:“我饿了,我还想和那天一样,和你携着手去吃馄饨。”
岳鹰嗔道:“你如今的光景还不够吓人吗?就在这屋子里老实呆着,哪也不准去。想吃馄饨,我这就去给你买。”
“岳鹰,”苏景轩在身后喊住她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别胡说八道,自己下床洗漱。我很快就回来。”
“岳鹰,”他探起头唤她,“你早点回来。”
岳鹰返回来,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转身跑了出去。
“啧啧啧,柔情蜜意,果真是羡煞人也!”
窗口处,忽然翻进来一个人头,正在傻笑的苏景轩吃了一大惊,斥道:“你是作死吗?鬼鬼祟祟藏在那里做什么?”
吉令从窗外跳进来,委屈道:“郎君,您还怪我?这几日快马加鞭,屁股上的皮都没有长好过!”
徐风从楼下端着水上来,见了吉令,也很是意外:“你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还说呢,我在南边正逍遥,成哥找到我,好一阵啰嗦,把我指派来了。”
吉令顺势接过徐风手里的铜盆,殷勤地伺候苏景轩洗漱:“宋大娘子说,孩子大了,难免要动情。不在红尘里滚一滚,他也长不了见识,就由着他去吧。不过,该办的正事也不能误了!”
吉令学着宋知韵的样子拿腔作势,徐风差点绷不住笑,苏景轩冷着脸把手里的湿帕子扑面扔过去说:“什么正事?”
吉令把帕子取下来,放回水盆里,低声说:“平王的事,京里已经派人,暗暗查访了。”
苏景轩略一思索说:“这里也有暗探?”
“有些蛛丝马迹,但不够明显。”吉令说,“宋大娘子猜测,郡主经云州道,向戎人输买的药材,或许与这里有关。”
苏景轩的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敲了两下说:“把老刘叫上,回月华巷议事。”
吉令应了一声,刚要从窗口出去,忽的顿下脚步,伸手从门边捞出一个人影。七郎被举在半空,手脚乱踢:“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徐风摇摇头,走上去把他从吉令手里拿下来,说:“这是个不成器的,坏不了大事,不必理他。”
吉令看他眼珠子乱转,不觉很是喜欢,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阵揉搓。七郎护着脸去踢他,他却往窗下一跳,没了踪影,七郎顿时张大了嘴巴。
苏景轩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把他看紧些,没事别让他往楼上乱窜。”徐风忙应了一声,拎着七郎下了楼。
楼下的嘈杂声此起彼伏,间或传来七郎在门口揽客的声音,苏景轩烦躁地关了纱窗,喃喃自语道:“怎么还不回来?”
馄饨摊上,云朵般的馄饨在锅里张开,浮在水面上,白生生甚是好看。摊主手脚麻利地把馄饨装进瓦罐,递到岳鹰手里。岳鹰付了钱,拎着瓦罐匆匆往回走。
“阿鹰。”身后空无一人,岳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准备迈步,身后又是几声低唤。
“阿鹰,阿鹰!”那声音微微高了一些,“阿鹰,是我!”
岳鹰再回过头,发现左后方的巷子里,郭垒正朝她招手。这个胆小鬼敢来见她,真是破天荒了!而他一番支支吾吾,说出来的话更加惊人。
他说:“阿鹰,你回来吧。我愿意纳你为妾,咱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好过日子。”
“你在说什么胡话?!”岳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失笑一声,转身就走。
郭垒从她身后追上去说:“阿鹰,自古商女为娼门,你不要脸面,我却怕同窗耻笑!我知道你在外面过得艰难,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愿意让你有所依靠。”
岳鹰停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无福消受。哪来的,就回哪里去。告诉你阿娘,别再来烦我。若有下次,不会有好结果。”
“你不就是怪我另娶吗?可是你自己看看,你哪里比得上她了?她善良贤惠,处处为我着想。即便你那般对她,她也不忍你在外受苦,愿意主动让贤!
你呢?我原以为你只是粗俗无礼,没想到如今连廉耻都不要了!”
郭垒痛心道,“我不管你开铺子的钱是如何赚的,也不管你在外的名声差到怎样,只要你愿意认她做大娘子,恭恭敬敬侍奉我娘,过往一切,我都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