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青岚州的一个普通的小城里,摘掉面具、露出圆脸的李源,在部下掩护下,鬼鬼祟祟在墙角画着联络图标。
傍黑,几个人守在暗处,看着外面冒着热气的吃食摊子。一个匪徒低声道:“班主,我饿。”
“给老子忍着。等联络的兄弟到了,就有银子了,还怕没吃的吗?”
“班主,咱们是山匪。山匪吃饭,还要银子?”
李源回过身,对着他的头狠敲了一记,斥道:“你也知道自己是山匪?这里有山吗,啊?你以为此处是青岚州吗?想要活命,都给老子消停些。”
另一人轻声劝道:“班主,不怪兄弟们嘴馋。您说说,这段时间兄弟们过得都是什么好日子?风餐露宿不说,如今连顿饱的也吃不上了。岳娘子这一走,令管事那里还不知怎么罚我们呢!”
一众山匪纷纷叫苦,抱怨声越来越大。
“闭嘴!都给老子闭嘴!”李源压着声音斥道,“老子这不是在想办法吗?等信使到了,好歹先把消息传回去,等咱们到了,郎君的气儿也消了七七八八,令管事打板子,难道不会手下留情?”
“可是兄弟们的月例肯定又要罚去了!细想想,到城里当差,还不如呆在邙山做无本买卖惬意呢!”
有人在后面砸嘴:“比起邙山,我还是喜欢这里。你看着人来人往的,从早到晚都能设市。
若是支上一个汤锅子,用山泉水做底,把带骨羊肉丢进去咕嘟咕嘟熬煮,等汤头泛起奶白色,撒上把嫩绿的芜荽碎,再夹着新烙的麦面饼往汤里一浸……那滋味,啧啧……”
众人跟着他一起狂咽口水。
那个和岳鹰说过话的瘦小个头接茬道:“你想过这样的日子也简单,岳娘子已经允了,让咱们原地解散呢!”
李源一掌拍在他脸上,厉声说:“放你娘的屁。你的主子是谁?莫说她还没过门,就是过了门,她也得听郎君的。再说,眼下是什么情形?正是争地牌的时候!
郎君往日待咱们怎么样,你狗脑子里没数吗?这个时候走,你他娘的还算个东西?”
瘦小个头挨了打,往人群里躲去。
“还有哪个要走?”李源站起身怒视身后的一众人,“老子看看是哪个狼崽子?”
众人皆噤声。挨着他的山匪赔笑道:“班主息怒,我等也是开开玩笑。纵他再热闹的汤锅子,还不得起早贪黑地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放着不过,岂不是傻子嘛!”
“是啊,是啊!”众山匪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李源才放下心来,哼声说:“你们也不必抱怨连天,等这次回去,我会向令管事请命,推了这桩苦差事。到时候,你们爱去哪自己求管事去!”
众人还待恭维他几句,忽见一人穿着夜行衣朝他们靠近。李源挥手止住了他们,低声吩咐说:“你们守在此处,看我信号行事。”
李源带着一个副手朝前,剩余十余人藏在黑影里观望。眼看李源已经走到那人身旁,不知从哪来的人悄无声息落在众山匪背后,手起刀落间,十余具尸体便栽倒在地。
身后传来细碎声响,李源微微顿了顿脚步,和副手对视一眼,纷纷握住了腰刀。两人在“信使”身前站住,李源作势从袖里取信,却取出了一把匕首,朝那人的喉咙虚砍了一刀。
“快跑!”李源对着副手吼叫了一声,趁着那人躲到,两人一左一右朝两个方向跑去。
巡防军的梆子声划破夜空,成队的马蹄从青石板上踏过。夜市上闲逛的人如惊起的雀群,慌成一团。
玉儿护着徐惠躲在墙边,王忠跟过来说:“姑娘,前方有歹人作乱,咱们还是快回客店去吧。”
徐惠可惜道:“刚那副土地公面具很是有趣,岳鹰见了定是欢喜的。可惜被人挤掉了。”
“姑娘,任再好的东西,岳娘子此时也没心思玩。若我说,您此时就不该南去。”
三人说着话转进一个窄窄的巷子。
“这一路上,你唠叨了多少次了?岳鹰和徐家素昧平生,就能为我做到如此。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就是不能帮忙,做她身边的一名侍女,照顾照顾她,帮她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当日你们撇了她回来,若我不亲自去告罪,今后还有什么颜面见她?”
“是,奴婢知错了。可是夫人他们还在武清县呢!”玉儿道:“朝廷的人来查了一拨又一拨,真不知道咱家的案子能拖到几时。”
“就是如此,我才必须要去!大家都铆足了劲儿想帮我家,我难道不该出份力?何况当务之急,就是帮着岳鹰,继续朝上面递消息。双拳难敌四脚,若真让旁人把她谋害了……”
“啊!”
徐惠说着话,只觉脚下一沉,黑暗中一只手,死死拖住了她的脚腕。未及她惊叫出声,就被拖倒在地。
王忠和玉儿闻声围过来,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圆脸汉子,一手掐在徐惠脖间,一手止住要来解救的王忠,气若游丝地对徐惠道:“别怕,别叫。我认识你……”
“你认识岳鹰娘子,还认识我家郎君。他……他派人救过你……玉米地里……”背后的衣衫被温热的液体浸染,扑鼻都是血腥味,徐惠在昏黄的光线里对上他充血的眼睛,惊恐地点头。
李源在腰间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蜡封的信纸,信纸的一端已经被染湿:“送到……青岚州……锦绣坊……给芳姐……”
沾着血痂的指节紧紧握着字纸不住颤抖,李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别拆……救岳娘子,救郎君;救郎君……就救岳……告诉郎君,宋……宋杀我……”
脖间的手忽的一松,徐惠浑身哆嗦着被王忠拉起来,他脱下身上披风,罩住徐惠,对吓傻到一旁的玉儿喝道:“还不快走!”
徐惠被两人架着往前走了两步,停下来说:“信,把他手里的信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