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前顿时一片哗然。
这时,裴谨言闻讯从府里冲了出来,一把抱起裴老太君,咬牙切齿吼沈雾:
“长公主,你对我不满就冲着我来!别动我的家人!尤其老太太她年纪大了,她禁不住你折腾!来人!快找大夫!”
“干什么,本宫是那么暴戾的人吗?”沈雾翘着腿乐呵呵的说:“放心,今儿她有什么事,本宫都负责到底。”
她手一扬,流心大步走下石阶来到二人面前,不由分说把裴老太君拽了过去。
许氏:“你要干什么!”
“我跟公主上过战场,做过军医,略懂些医术。老太君情况危急,夫人难道要阻拦吗?”
许氏额上冒汗,裴谨言虽拧着眉,却也没拦流心。
许氏焦急不已,“儿啊,她一个小丫头懂什么,还是找大夫来更妥帖!”
裴老太君睫毛发抖,身子僵的笔直一动不敢动,生怕被流心发现端倪。
流心装模作样的摸着裴老太君的身体,她指缝夹着一根细针,找准时机狠狠戳向裴老太君痛筋。
“嗷——”
众目睽睽之下,方才‘虚弱晕倒’的裴老太君一下子站了起来,捂着后腰又跳又叫。
“疼!好疼!有蛇咬着我了!有蛇!”
她声如洪钟,跳脚的动作比年轻人还利索,哪里像是刚晕过去的人。
聪明的人已经看出来了,裴谨言脸色一下子就绿了,怒其不争的看向许氏。
真是不嫌丢人是吧!
沈雾支着下巴笑眯眯看戏,“诶呦,这动作这么利索,看来是没事儿了。瞧见没,你家老太太身子骨硬的很,少什么事儿都来讹本宫。”
裴老太君反应过来,老脸涨得通红。
她颤手指着沈雾,磕磕巴巴说:“公主,你殴打驸马,虐待世子的事今日若不能给个说法,老婆子绝不回去!就算告到太后跟前,裴家也不能善罢甘休!”
“想要说法?行,正巧本宫今日闲着也是闲着,就好好跟你论一论。”
沈雾打了个哈欠,“把裴显带来。”
长街上挤满了人,从方才开始又陆续有听到消息的百姓过来看热闹,沈雾张扬惯了,也根本就不在意丢不丢人,反倒是裴谨言面皮发烫,耳边嗡嗡直响。
她大步流星走到沈雾面前,压低声音道:“你闹够了没?还嫌不够丢人?我们家的事,我们关起门自己谈,何必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想闹到人尽皆知的,是你娘和你的好祖母。本宫又没做错事,本宫为何要觉得丢人?”
“你……”
正说着,流心提着一个小胖墩回来了。
裴显今年三岁,远看是个树墩,近看是个猪仔,他爹娘长相也不差,可他五官已经被肥肉挤得看不出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眼睛,众人在看到裴显时纷纷沉默了。
裴显尖锐的哭声划破了天际,他努力往后扽自己,想挣脱流心的束缚。
“我不要去见母亲!我不要见母亲!我不要读书!祖母,祖母救我,哇——”
“显儿,宝儿!”
许氏冲上前把裴显抱在怀里,怒斥流心:“狗奴才!不知道小孩子骨头脆!显儿肩膀若被你拖坏了,以后不能拿笔不能拿剑,我就剁了你的胳膊!”
沈雾眯了眯眸,慵懒的姿势瞬间就坐直了,“你在跟谁说话?”
许氏喉中一涩,沈雾冷笑,“流心跟本宫上过战场,也曾杀敌无数,你如今的太平日子还有她一份功劳,你骂谁狗奴才?”
四下窸窸窣窣的声音,都在蛐蛐许氏,裴谨言快步上前,按住许氏的肩膀,沉声道:
“娘,道歉。”
许氏红了眼睛,咬牙:“是,是我说错了话,还请流心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您客气。”流心莞尔,明媚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嘲讽味十足。
沈雾这才满意的站了起来,唤狗似的招呼裴老太太,“您过来看看,这裴显是不是我虐待的呀?”
“噗嗤。”
不知谁笑了出来,顿时引起一阵浪潮,裴老太君的脸色在一片嘲笑声中越来越黑。
她喘了几口粗气,把裴显抱了过来,大声问道:“显儿,告诉曾祖母,你娘平时对你好不好?”
“不好!”裴显哭着摇头。
“哪里不好!”裴老太君声音一下子就有了底气。
“她,她总让我读书写字,读千字文,读三字经,还不让我吃肉。每天让我站半个时辰,说让我减肥,娘待我一点也不好!”
裴老太君一噎,引导他:“那,你娘有没有打过你啊?拿鞭子,往你身上抽!让曾祖母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啊?”
“娘不拿鞭子抽,娘打我手心,曾祖母看我手都肿了。”
裴显白白嫩嫩的猪蹄手,看不出半点被打肿的迹象。
裴老太君眼神一阴,她眼珠咕噜一转,起身道:“公主,你好阴毒的心思啊!”
沈雾哼笑了声,示意她继续,她倒想听听看她还能无耻到什么地步。
裴老太君:“你故意给显儿吃的这么胖,再假意逼他减肥,引起他逆反。真不愧是公主!显儿他只有三岁,你怎么忍心这么算计一个孩子!走显儿,跟曾祖母进宫去见太后!”
裴显半大点的孩子,哪里懂大人这些弯弯绕绕。
他只知道祖母一直告诉他,在曾祖母面前一定要说祖母对他多好,他能长得这么健康都是祖母的功劳。
裴显挠了挠脸。
“曾祖母,不是娘给我吃胖的,是祖母把我喂胖的。”
裴老太君眼睛倏地瞪圆了。
许氏来不及阻止,裴显已经流畅的复述了她常教的话。
“祖母每天都给显儿吃好多肉,好多虾。还有螃蟹和甜甜的荔枝,只有显儿有哦,连娘亲都没有!显儿之所以这么健康,这么结实,都是祖母的功劳,曾祖母你要好好奖励祖母呀!”
裴老太君身子晃了晃。
沈雾饶有兴趣的说道:“如何,还去不去见太后了?”
裴老太君说不出话,裴谨言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丢人过,她快步走到沈雾身旁,放低姿态带着祈求说道:
“小雾,够了,我们不要再闹了好不好?让祖母回去,你有什么委屈我们回家说。”
“我只有一个问题。”
沈雾坐在椅子上,微微扬起下颌,“裴显说的螃蟹,荔枝,为什么我从没见到过?”
许氏身子僵住,心虚的别过头,沈雾歪了歪脑袋看向她,笑容冰冷。
“你把本宫府里的东西全都昧下,再反过来污蔑本宫虐待孩子,真是好婆婆啊。”
裴国公府
许氏被抬回了国公府,她下半身被打的血肉模糊,衣裳和碎肉黏在一块,光取出嵌进肉里的衣服都废了府医老大功夫,许氏生不如死,在屋内又哭又嚎恨不得一头撞死。
裴府二老爷裴志远坐在一旁,不忍直视她的伤口,哀叹连连:“我早就告诉过你适可而止。连皇上都不敢对长公主不敬,你倒好……以前是有谨言在,她给你三分颜面,如今你看……”
“你下次不许跟母亲告状。大哥都派人警告我了,要是牵扯到国公府,你有几条命够打的。”
许氏牙齿咯吱作响,恨得嘴都被她咬破了。
这时,一个人咋咋呼呼从屋外闯了进来,正是许氏的二儿子裴谨行。
“都给本少爷闪开!我娘呢!我怎么听说我娘挨了打了!”
裴志远眉头皱起,“谨行?还未到休沐的日子你怎么回来了。”
“爹,我听说我娘被长公主那贱人打了?!”
“谨行——”
许氏单手撑着床板,在裴志远身后朝裴谨行伸出手。
裴谨行看见许氏的惨样顿时一愣,他回过神,上前把许氏揽入怀中,“母亲!母亲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啊!”
裴志远走过来,“还不是她得罪了长公主,皇上下令打了她和谨言二十仗。长公主现在看见她不知会不会又动气,先让她住着,等好些了再送回去。”
“长公主。”裴谨行眼神顿时一阴,“长公主竟敢打您和大哥!”
许氏扑在他怀里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裴志远听得烦,“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就好好养着伤。对了,经书可别忘了抄,等能下地了就赶紧回王府赔罪去。”
裴志远走后,许氏抓住裴谨行的衣裳,咬牙切齿道:“谨行,娘好恨呐!”
裴谨行:“娘,到底怎么回事?”
许氏磕磕绊绊把前因后果告诉了裴谨行。
“沈雾她分明是没事找事,她这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就等着今日让我颜面扫地!”
许氏哭着说:“谨行,娘太恨了!你要帮娘和你大哥报仇,娘知道你有办法!”
前两年裴谨行沾了裴谨言的光,被沈雾提拔到皇帝身边做禁军侍卫,他能说会道,凭一张巧嘴硬是被提拔到禁军头领的位子,可领皇帝身边禁军。
此前他一直游手好闲在外鬼混,有一票五湖四海乱七八糟的朋友,这些年他明面上不与这些人来往了,但私下里依然还保持着联系。
许氏想报仇,明着来是不可能的,唯有暗中下黑手。
裴谨行眼里闪着阴毒的光,他轻声道:“娘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出气。”
裴谨行回到住处后,便找来身边侍从,“去帮我办一件事。”
侍从听后十分犹豫:“少爷,那可是长公主,咱们的人……”
“你怕个屁啊,泼完了就赶紧跑,抓到了咬死不承认。就算东窗事发,撑死了不过是个小罪,有我在,我保证他们大狱都不用蹲。”裴谨行很有自信。
他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定金五十两。明日一早事成再付五十两。”
侍从接了下来,他此前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认识不少为了钱不要命的,何况是这么多银子。
“您等我消息吧。”
“皇上,本宫有一桩事上奏,想请皇上公断。”
“长公主说罢。”
沈括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先请皇上把您身边的禁军头领裴谨行找来。”
勋戚班中裴国公裴志城脸色一变。
沈括往身旁看了眼,容复淡淡道:“裴统领一直未曾入宫,误了早朝,已经派人去寻了。”
正在这时,
还不等他细想,裴谨行已经带到,沈雾挥了挥手,几个锦衣卫押着一人从金水桥走了过来。
“跪下!”
“草草草草民参见皇上,参见公主……”
这人吓得快晕了,脑袋恨不得垂进胸口里去。
沈括皱眉:“长公主,这是何人?”
裴谨行额上冒出一粒豆大的汗珠,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