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斯域眨巴了下眼睛,一下就明白了自家老婆在说什么,倒不是他眼尖,而是半空里的那个东西一直盯着他们,视线太怪,他很难不发现。
他小声辩驳:“是这东西太明显了,看着不太聪明。”
黎苏用力一拧他的耳朵:“你能不能有点礼貌?”
贺斯域:“这东西盯着我们看也没见他有礼貌。何况,偷看别人老婆是犯法的,他不知道吗?偷看别人老公也犯法。”
黎苏:“……”
蒋明晟:“……”
蒋明晟终于清楚为什么那些人说贺斯域这张死嘴只要一开口就能气死人了,如今领教了,贺斯域就对黎苏收敛,其余的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对虞朔也就在黎苏面前能好些,转头就变脸,不怪虞朔一天到晚要追着他打。
贺斯域在蒋明晟刚出现的时候就察觉到了,结合之前的事,他大抵猜到了那飘着的是谁,但也没拆穿,只是偶尔会借机调侃几句。
“老婆,这是我们的二人空间,他一个单身的老盯着我们不好吧?”
在无形中,蒋明晟被扎了一大刀。
黎苏无奈:“你少说几句吧。”
贺斯域:“我说的是实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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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的午后,黎苏带着所有人到了蒋家,她拿出了个小瓶子,朝他们道:“有人想见见大家。”
那玉瓶冒出了一缕烟雾,而后是一张清晰熟悉的脸,他整个人稳稳当当的落在了地上。
贺斯域脸上无意外,安澜和虞朔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蒋明晟笑着看向了这屋内的每一个人,他往前走了一步:“大家,还好吗?”
大概是太过于震惊,没人及时回他的话,蒋明晟走到了虞朔面前:
“阿朔,好久不见,这么多年来,你的个子还是不如我,看来高中吃的饭还是少了,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多吃几碗饭胖不了,少吃倒会让你不长个。”
虞朔喉咙疼的说不出来话,他花了很久才扯出了一抹笑容,最后什么也没说,哽咽的捂着嘴在一旁哭。
安澜也满眼通红,见他看向了自己,不禁掐了下自己才敢确认是真的。
“是安家的小安澜啊。”蒋明晟比划了下手:“我记得,当年,我们小安澜才这么点大,现在都成大姑娘了,可以啊,很不错,现在应该不会去抢邻居家桃被安叔叔骂了吧?”
安澜犹记那年在乡下外婆家偷摘了邻居一个桃子被老爸抓包,是十五岁的蒋明晟帮她说话,他买下了那棵桃树,在往后的每一年里,安澜都能吃到那棵桃树的桃子。
可,那棵桃树已经不在了,恰如那年才十五正逢意气风发的蒋明晟。
“明晟哥哥,今年,那棵桃树结的果子可好了,你明年开春带着嫂子和我们一起回去吃桃吧。”
“看来我们小安澜还是没长大呢,撒谎的技术依旧和当年一样。”蒋明晟调侃了声,又叹了口气:“明年,明年天气好的时候,你们有空的话,可以带着我一起去种一棵新的。”
安澜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张口想说什么,却颤抖的张不开嘴,眼前一阵模糊瞧不清楚模样。
黎苏低垂眼眸,蒋明晟朝她看了过去,笑的很温柔:
“原来,我们愿愿的人生会是这样的,没有我的影响,我们愿愿会过的很好。我很高兴看到愿愿有这样的人生。”蒋明晟深吸一口气:“谢谢你。别难过,瞧,我都有这么厉害的妹妹当人脉了,下辈子记得再给我安排个好身份。”
说笑间,他继续道:“回头,我到地底下,阎王知道我有你这么厉害的妹妹,都要让位给我了。”
是故意逗乐大家的玩笑,但他们扯不出一丝笑容,黎苏想救他,想救林穗,可他们都不想活了,更不愿意再活下去。
他们苦了太久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蒋明晟继而看向了旁边的贺斯域,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的学弟现在都超越我了,你小子不错,我当年的话应验了,日后我都要仰仗你呢。是吧,贺董事长,不对,应该是徐家主。”
那年濒临绝望的贺斯域遇到了只比他大两岁的蒋明晟,蒋明晟是一个哪哪都阳光的人,和他这样角落里的阴暗者不一样,徐家崩盘所有压力集结到了贺斯域一人身上,他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八的孩子。
父母双亡,各种阴谋诡计,那一年算是他最黑暗的一年,他远赴国外前遇到了这个爱管闲事的人,一个自以为是爱笑还爱多管闲事的人,却恰好管了他的闲事。
一碗普通的青椒肉丝粉,买一赠一的冰可乐,就在那一个喧闹又寂静的下午,他沉默,而蒋明晟跟着他絮絮叨叨的念了好几小时。
那天下午,黄昏落日,十八岁的蒋明晟穿着隔壁学校的校服,在那个胡同里朝他招手,大声笑着喊着让他往前走,他校服一甩,头发随风扬起,大喊着:
‘学弟,再往前看看,你以后肯定比我好!一定比我好!’
贺斯域缓缓伸出了手:“学长,学校门口的青椒肉丝粉还在,我们可以……”
“你小子也学会撒谎了。”蒋明晟打断了他的话,故作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那家店老板老婆生孩子,他搬回老家了。对我撒谎可以,以后别对我们苏苏撒谎,小心他们联合起来打你。”
贺斯域的手轻颤,后来那碗青椒肉丝粉只成了回忆,他收起了手,眼眶发红,偏头不再看面前的人,另一只手死死的牵着黎苏。
这不大的房间里,带着细微的啜泣声。
蒋明晟向来是最懂安慰人的,可此刻的他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他笑着笑着却哭了,也是时候该走了。
他不打算见林穗,因为不再有资格,在确保林穗能安好度过这一生,蒋明晟就打算离开,这是属于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穗穗,对不起,这辈子好好过,田里的麦穗金灿耀眼,穗穗啊,犹如麦穗一般坚韧的你永远朝气蓬勃,再往前走走,去看更大更好的世界,下辈子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再向你道歉。
‘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他们有些惊讶的看了过去,推开门的是林穗,她站在门口,脸色苍白,身体病弱的她本就没什么力气,她大声吼道:“蒋明晟,谁准你替我做决定的?谁准你这么霸道的?”
蒋明晟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可身体却不敢走向她,更不敢面对她。
林穗冲了进去,她抓住蒋明晟的衣领:“蒋明晟,我恨你,我恨你!”
她大吼几声已经用尽了她的一半的力气,她眼眶发红的说完了后面那句话:“我恨你只为我考虑,我恨你不为自己想想,我恨你……可,可我爱你。”
蒋明晟闭了闭眼:“穗穗,你要活着,你的人生很长,以后,会有比我更好的……”
“不会了,不会再有更好的,未来的再好再好也是别人的,属于我的我爱的我认为最好的只有蒋明晟。”
林穗没有服用黎苏给的丹药,她回头冲她笑:“苏苏,谢谢你,可我要陪他。黄泉路上太冷了,他一个人也会害怕。”
黎苏感觉到手有些颤,她早已知道林穗的选择,那是属于他们的人生,该由他们自己决定,她低垂眉眼,眼底一阵湿热,贺斯域拥住黎苏,给了她一丝暖意。
林穗的声音还在继续:“蒋明晟,这也很冷,我怕冷,这个世界只有你是温暖的,我只有你了。”
蒋明晟终是忍不住抱住了她,他几乎泣不成声,两人紧紧的相拥着。
林穗和他一起走了,她走的时候是高兴的,这世上对她而言已经没了意义,蒋明晟就是林穗的意义,她毫无顾忌的陪着他一起走。
十二月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他们葬在了同一个地方,算是在雪里共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