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正街23号档口的煤油灯在夜风中摇曳,雷宜雨指尖捻着一张刚送到的《长江日报》,头版头条的油墨还未干透——“江城扫黑专项行动取得重大突破,周氏犯罪集团多名骨干落网”。
大建一脚踹开后院的门,军绿色工装裤上沾着泥水,手里攥着一沓皱巴巴的纸:“雷哥,公安今晚突袭周瘸子的仓库,抓了刀疤刘和十几个马仔!”
老吴蹲在搪瓷痰盂旁,烟头摁灭在锈迹斑斑的缸沿上,眯眼道:“不对劲,周瘸子的人被抓了,可账本呢?那狗日的肯定留了后手。”
雷宜雨没说话,目光扫向报纸角落的一行小字:“据悉,警方在搜查过程中发现多本伪造的工商登记册……”
——三天前,他们刚用“保温饭盒招标”拿下国营菜场改造项目,周瘸子吃了闷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现在,公安突然扫黑,表面上是雷宜雨赢了,可他知道,周瘸子这种老狐狸,一定会把“雷氏商行”也拖下水。
“彩凤,去把物流队的账本拿来。”雷宜雨冷声道,“大建,带人盯紧码头,看周瘸子的货最后落到谁手里。”
苏晚晴推了推眼镜,钢笔尖在《长江日报》上划出一道红线:“公安通报里没提走私香烟的事,刀疤刘肯定把关键证据藏了。”
——半年前,周瘸子借长江物流的集装箱夹带走私烟,被雷宜雨设计曝光,刀疤刘因此折了几个心腹。如今扫黑行动突然收网,周瘸子的人却像是早有准备,连账本都没被抄走。
……
深夜,汉口码头。
大建和黑皮蹲在废弃的防汛沙袋堆后,盯着不远处一艘挂着“渔业局”旗子的驳船。船上人影晃动,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往舱底搬木箱,箱角渗出暗红色的油渍——是走私的南洋烟。
“雷哥猜得没错,周瘸子的货根本没断!”黑皮压低声音,从怀里摸出微型相机,“那帮穿制服的,全是周瘸子买通的码头稽查。”
大建咬牙:“狗日的,公安前脚抓人,他后脚就换壳子继续干!”
正说着,驳船甲板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有人失手摔了箱子,木盖崩开,露出里面一摞摞蓝皮账本,封面上赫然印着“雷氏商行”的烫金大字。
……
汉正街23号,雷宜雨面前摊着三本账册。
一本是真的,记录着“信用代购”的合法流水;一本是假的,专门用来应付工商检查;而第三本,是黑皮刚从码头偷拍到的——周瘸子伪造的“雷氏走私账”,每一页都盖着雷宜雨的私章。
“章是复刻的。”林维生用放大镜检查纸页,“用的是褪色复写纸,真账本上的签名被透印到假账上,再描一遍,笔迹鉴定都难辨真假。”
老吴啐了一口:“周瘸子这是要咱们给他背黑锅啊!”
雷宜雨冷笑,突然抓起桌上的《长江日报》,猛地撕下一角,蘸着未干的油墨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明早七点,江汉关钟楼,带真账本来换你儿子。”
——周瘸子有个私生子,在武昌读小学,这是连刀疤刘都不知道的秘密。
……
次日黎明,江汉关钟楼。
周瘸子拄着拐杖,脸色铁青地站在露台上,身后两个马仔押着个戴头套的少年。
雷宜雨独自走来,手里拎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账本在防汛墙第47号砖里,这是钥匙。”
周瘸子眯眼:“你耍我?”
“耍你?”雷宜雨掀开铁盒,里面是一沓泛黄的《防汛工程验收单》,每张都签着周瘸子和港口局领导的名字,“三年前你偷工减料,用海砂代替水泥修防汛墙,贪污了七十万工程款——这些单子,我昨晚刚从港口局档案室‘借’出来。”
周瘸子瞳孔骤缩。
雷宜雨又补了一句:“对了,今早的《长江日报》增刊,头条是‘防汛工程腐败案告破’。”
——晨雾中,远处传来警笛声。
周瘸子猛地抢过铁盒,却发现里面除了验收单,还有一张雷宜雨与公安局长在防汛指挥部合影的照片,背面写着:“感谢雷宜雨同志提供关键线索。”
……
正午,汉正街工商所。
雷宜雨当众烧毁了那本伪造的“走私账”,火焰吞没了最后一页时,公安的车押着周瘸子驶过街口。
街角阴影里,一辆挂着鄂A·0008警牌的桑塔纳缓缓摇下车窗。市公安局副局长郑国明指间的烟头明灭不定,目光钉在雷宜雨手中那串防汛墙钥匙上——工商所突击检查时,这本该被查封的账本却像变魔术般从石狮子底座里‘长’了出来。
‘小陈,’他碾灭烟头对司机说,‘防汛指挥部合影是上周拍的,但雷宜雨今早才拿到照片…查查港口局档案室昨晚的监控。’
后视镜里,雷宜雨似有所觉地转头,正看见警车尾灯淹没在晨雾中。“
大建咧嘴一笑:“雷哥,你这招‘借刀杀人’绝了!”
雷宜雨摇头:“不是借刀,是让刀自己砍下来。”
——原来,他早将周瘸子贪污防汛款的证据匿名寄给纪委,扫黑行动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是“防汛腐败案”。周瘸子以为能靠假账本反咬一口,却不知雷宜雨连港口局的保护伞都一并端了。
苏晚晴合上账本,轻声道:“但我们的真账本还在防汛墙里……”
雷宜雨从怀里摸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钥匙:“放心,47号砖是空的,真账本在——”
他指了指工商所门口的石狮子底座,那里新浇了一块水泥,还没干透。
暴雨夜·长江实业临时仓库
雷宜雨踹开被雨水浸透的纸箱,周瘸子山寨集装箱的劣质钢材堆成小山。大建用磁铁吸起地上一本湿漉漉的账簿,泛黄的纸页上粘着钢渣:“雷哥,这玩意儿从刀疤刘裤兜里掉出来的!“
彩凤凑近煤油灯,指尖划过账簿上被钢锈晕染的数字:“奇怪,这些不是钢材账……五月十二日,'热力管道维护费'三千块?周瘸子啥时候改行修暖气了?“
老吴突然抢过账簿,酒气喷在最后一页的红色公章上:“龟儿子!这是街道办后勤科的内部账!你们看这行——“他黢黑的指甲戳向一行小字:「国营菜场改造项目,中标方需承担供暖系统年检」。
雷宜雨眼神骤冷,抓起桌角《长江日报》——被雨水泡软的招标公告旁,赫然印着街道办主任与周瘸子勾肩搭背的剪彩照片。他猛地撕下公告,露出底下物流队刚带回的保温饭盒,铝壳上还沾着食堂油渍:“周瘸子想吃独食?那就让他尝尝'冷链供菜'的滋味。“
汉正街23号后院的煤油灯在寒风中忽明忽暗,雷宜雨用锈迹斑斑的钥匙撬开防汛墙第47号砖的暗格。账本安然无恙,但底下还压着一张泛黄的图纸——周瘸子三年前偷工减料的供暖管道布线图。
“难怪断咱们的暖。”老吴的烟头在图纸上烧出一个焦痕,指着汉口码头附近一条虚线,“狗日的把主热力管改道了,专供他走私仓库的烘干室!”
彩凤用钢渣在图纸上划出红痕:“可咱们的铺子离码头足有两公里,周瘸子怎么精准断供的?”
雷宜雨突然抓起桌上油墨未干的《长江日报》,盖住图纸一角。透过新闻纸,街道办的红头文件隐约浮现——是周瘸子贿赂热力公司的“供暖优先级清单”,他们的商铺被标注“待拆迁区域,不予维护”。
“不是技术问题,是政商勾结。”苏晚晴的钢笔尖戳破报纸,墨水晕染出街道办主任的签名,“但周瘸子忘了一件事——”她翻开账本最后一页,露出雷宜雨在武钢废料场拍的余热管道照片,“钢厂排出的废热,足够蒸熟整个汉正街的螃蟹。”
大建一脚踹翻痰盂,钢渣撒在图纸上:“可武钢的管道在青山区,咱们怎么接?”
雷宜雨冷笑,从防汛墙暗格深处抽出一卷铁丝——正是刀疤刘捆炸药用的同款。“周瘸子的人昨晚‘送’来的。”他抖开铁丝,末端缠着一张热力公司检修工牌,“明天开始,咱们的物流队要新增一项业务:‘防汛应急供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