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乐园仓库的灯光在雨夜中忽明忽暗,雷宜雨站在堆积如山的工装布前,指尖轻轻摩挲着褪色的劳保工牌。牌面上的“武钢劳保厂”字样已经模糊不清,边缘磨损严重,像是被人反复摘戴过无数次。
“雷哥,这批工装裤的订单全砸了!”大建攥着一沓退货单冲进来,脸色铁青,“客户说洗一次就褪色,现在整条江汉路都在骂咱们卖劣质货!”
林维生推了推眼镜,从包里取出放大镜,仔细检查工牌上的印痕:“不是自然褪色,是用了劣质油墨。武钢劳保厂的工牌应该是防水的,这批明显是仿造的。”
老吴啐了一口,踢了踢脚边的布匹:“周瘸子的人手脚真快,咱们刚收购服装厂,他们就往原料里掺假!”
——三天前,雷宜雨刚刚接手了濒临倒闭的武钢劳保厂改制分流的服装厂,原本计划将积压的工装布改造成牛仔裤,抢占汉正街的成衣市场。可第一批货刚上市,就因褪色问题被集体退货,连带着“雷氏工装”的口碑也一落千丈。
苏晚晴翻出账本,钢笔尖在“原料采购”一栏重重划了一道:“这批布是从青山镇进的,单据上写的是‘武钢劳保库存’,但实际是乡镇小厂仿制的劣质货。”
雷宜雨没说话,指尖轻轻敲击工牌边缘,目光扫向仓库角落——那里堆着几捆尚未拆封的布料,包装上印着“青山镇第三纺织厂”的模糊字样。
“查查这批布的来源。”
——深夜,青山镇纺织厂。
雷宜雨和大建伪装成采购商混进厂区,昏暗的车间里弥漫着刺鼻的化学染料味。工人正将成卷的粗布浸泡在染缸里,暗红色的液体翻滚着,像是稀释过的血水。
“雷哥,这染料不对劲。”大建压低声音,从染缸旁捡起一个空桶,标签上赫然印着“工业废料——严禁用于纺织品”。
林维生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块未干的布料,凑近煤油灯——纤维已经严重腐蚀,轻轻一扯就断裂。“他们用的是化工废料兑水染色,成本不到正规染料的十分之一,但洗一次就会褪色崩线。”
老吴从车间后门溜进来,手里攥着一本皱巴巴的出货记录:“雷哥,这厂子是周瘸子的表弟开的,专接武钢劳保厂的‘外包订单’。咱们收购的服装厂,中层采购员吃了回扣,故意进他们的劣质布。”
雷宜雨冷笑,翻到记录本的最后一页——上面清晰地记着每一笔“返点”,签字人正是服装厂的生产科长,刘德海。
“刘德海……”他指尖在名字上轻轻一划,“明天让他自己尝尝这布的滋味。”
——次日,服装厂大院。
雷宜雨站在台阶上,面前是两百多名情绪激动的工人。他们手里挥舞着褪色的工装裤,怒吼着要讨个说法。
“雷老板!咱们辛辛苦苦干一个月,工资没发,还背了骂名!这活儿没法干了!”领头的老师傅攥着一条洗烂的裤子,声音嘶哑。
雷宜雨没急着解释,而是抬手示意安静,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沓崭新的工牌——纯钢打造,激光刻印,再也不会褪色。
“从今天起,雷氏服装厂实行‘透明工资袋’。”他将工牌分发给工人代表,“工资明细、绩效奖金、劳保补贴,全部公开。谁贪了钱,谁吃了回扣,一查便知。”
工人面面相觑,怒气稍缓。可就在这时,刘德海带着几个亲信挤到前排,阴阳怪气道:“雷老板,光发工牌有啥用?咱们的工钱呢?这厂子都快倒闭了,你拿什么发?”
雷宜雨盯着他,突然笑了:“刘科长,你的工牌呢?”
刘德海一愣,下意识摸向胸口——他的工牌不见了。
“在这儿。”雷宜雨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褪色严重的旧工牌,高高举起,“武钢劳保厂的工牌是防水防油的,可你的……怎么一碰水就掉色?”
刘德海脸色骤变,伸手就要抢,雷宜雨却当众将工牌浸入水盆——墨迹瞬间晕染,整块牌子糊成一团。
“因为你的工牌,和这批劣质布一样,都是青山镇仿造的!”雷宜雨猛地掀开身后蒙着的帆布,露出堆积如山的证据——染缸废料桶、出货记录、返点账本,以及刘德海和周瘸子表弟的合影。
工人瞬间炸锅,几个年轻力壮的冲上去揪住刘德海:“原来是你这王八蛋坑我们!”
混乱中,雷宜雨让人搬来一台缝纫机,当场拆解一条褪色牛仔裤——内衬里赫然缝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青山镇第三纺织厂,次品特供雷氏服装厂,返点30%。”
“工人兄弟们!”雷宜雨提高声音,“这批布的损失,我雷宜雨全赔!但有些人,必须给个交代!”
——当天下午,服装厂召开全员大会。
雷宜雨宣布了三件事:
“透明工资袋”制度——工资、奖金、补贴全部公开,工人可随时查账;
“粮油挂钩”绩效——每月超额完成生产指标,全厂额外发放粮油补贴;
“工牌积分”奖励——工牌不仅是身份证明,还能兑换百货公司购物券。
工人情绪逐渐平复,可刘德海和几个中层却坐不住了——他们的灰色收入彻底曝光,现在连食堂打饭的阿姨都朝他们翻白眼。
——深夜,服装厂仓库。
刘德海鬼鬼祟祟地撬开侧门,手里攥着一沓账本,正要烧毁证据,突然灯光大亮——雷宜雨带着工人代表站在门口,冷冷注视着他。
“刘科长,这么晚了还加班?”
刘德海腿一软,跪倒在地:“雷、雷老板,我错了!是周瘸子逼我的!他说不配合就让我在武汉混不下去……”
雷宜雨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一枚崭新的钢制工牌,轻轻放在账本上。
“明天自己去派出所,或者……”他指了指工牌,“我让工人送你一程。”
刘德海抓起工牌,连滚带爬地冲进夜色中。
——三天后,《长江日报》刊登了一则小新闻:《青山镇黑心染料厂被查封,服装厂蛀虫投案自首》。
雷宜雨站在服装厂楼顶,看着工人们穿着崭新挺括的工装裤走向车间,嘴角微扬。
“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