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图书馆地下室的沥青池冒着刺鼻的青烟,程砚舟踢开脚边半融化的Vcd机壳,金属碎片刮擦水泥地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姜敏蹲在控制台前,指尖抹开液晶屏上凝结的油污,周家服务器最后的自毁程序正在倒计时——屏幕右下角跳动的数字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
“让他们烧。”雷宜雨松开领带,藏青色的布料垂下来遮住了键盘上“1991”的刻痕,“谭工带人去追老会计,你跟我去个地方。”
姜敏抬头时,他已经转身走向消防通道,皮鞋碾过散落的账本纸页,油墨印着的粮票编号在昏暗光线下像一串密码。
汉口“老通城”豆皮店
铝制蒸笼掀开的雾气里,徐蔚正用筷子尖蘸着辣椒酱在餐巾纸上画路线图。穿邮电制服的男人——三年前广州茶楼里那位线人——把传呼机推到桌沿,塑料外壳上贴着“防汛通讯设备”的标签。
“周家垮了,但他们在荆州留的尾巴够缠我们三个月。”徐蔚的筷子尖点在酱料晕染的江夏区,“他们去年收购的乡镇供销社,现在全挂着‘农资服务站’的牌子。”
男人从公文包抽出一沓泛黄的合同,纸张边缘还粘着粮票残角:“更麻烦的是这个——周家用防汛麻袋运了批大哥大模具进村,说是‘抗洪应急通讯器’。”他指甲在某行条款上一刮,露出底下钢笔写的频段参数,“频段和你们GSm手机军工认证的重叠率67%。”
店门吱呀一响,雷宜雨的身影被晨光投在油腻的墙面上。姜敏跟进来,手里拎着个印有“武钢劳保”字样的帆布包,包底沉甸甸地坠着金属碰撞的声响。
“农村包围城市……”雷宜雨用瓷勺刮掉碗底最后一点糯米,勺柄在碗沿敲出清脆的“叮”,“五年前粮票换股票的路子,该升级了。”
江夏区法泗镇供销社
烈日把水泥晒场烤出扭曲的热浪,杜青山蹲在拖拉机阴影里,拧开印着“长江防汛”的军用水壶。十米外的铁皮棚下,穿的确良衬衫的会计正用算盘核对化肥袋数,他每拨一粒算珠,棚顶生锈的“农资服务”铁牌就跟着晃一下。
“看第三排麻袋。”程砚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伪装成县农业局技术员的白衬衫后背已经汗透,“摞得比别的堆高半米——周家把大哥大模具夹在尿素袋中间运输。”
杜青山眯起眼。供销社后墙贴着1995年“抗洪模范单位”的褪色奖状,落款公章是周家控股的贸易公司。他拧紧壶盖的瞬间,奖状突然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墙缝里半截天线——那是用武钢废钢渣打磨的信号增强器。
“雷总猜对了。”程砚舟用草帽扇风,汗味里混着尿素刺鼻的气息,“他们根本不是要做手机,是要用GSm频段搭……”
拖拉机突然轰鸣着发动,戴草帽的老农朝他们喊:“技术员同志!帮俺看看这新到的‘防汛通讯器’咋充不上电?”
长江实业货运码头
暴雨前的闷热让集装箱铁皮摸起来发烫,林秋白撬开最后一个板条箱,抓起把稻谷撒在印有“农机配件”的泡沫填充物上。谷粒滚落处露出金属光泽——那是用武钢硅钢片冲压的手机外壳,边缘还带着钢厂质检的蓝色粉笔记号。
“周家玩得够绝。”姜敏用改锥挑开外壳夹层,防水胶圈里缠着半张1993年的国库券残片,“把走私模具的提货凭证藏在金融废料里,难怪海关没发现。”
雷宜雨弯腰拾起一粒稻谷,指腹搓开谷壳,里面藏着微型晶片——荆州地下室的沥青池里打捞出的同款。远处货轮鸣笛声穿过雨幕,他忽然转身:“让汉正街那帮‘九二届股民’动起来,该清仓换筹码了。”
武昌县山坡乡粮站
晒场上的收音机正放着《洪湖水浪打浪》,穿胶鞋的粮站主任用钢笔杆敲着账本:“一斤全国粮票换十块钱话费?雷老板莫不是哄我们乡下人?”
“再加这个。”徐蔚从卡车驾驶室搬下木箱,掀开盖子时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二十台印着“长江通”字样的军绿色手机,电池盖上烙着防汛指挥部的钢印。
粮站主任的钢笔停在半空,墨水滴在1997年粮票废止的公告上。他身后穿中山装的老者突然咳嗽一声:“后生,你这手机……能收‘农业气象预警’不?”
程砚舟笑了。他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的瞬间跳出个红框:【荆州地区暴雨橙色预警】——这是用防汛通信网频段推送的专属服务。
汉口电信局机房
穿深蓝制服的技术员摘下耳机,扭头对雷宜雨苦笑:“周家在农村基站动了手脚,他们用粮管所的无线电塔当信号中继,频段干扰得我们城区通话都断断续续。”
雷宜雨摩挲着控制台上的粮票油渍——和GSm手机电池盖的防伪纹一模一样。窗外闪电划过,照亮了墙上1994年汉正街消防演练的合影,照片里扛水枪的年轻人现在是荆州电信分局副局长。
“通知各县‘防汛通讯保障组’。”他抓起沾着稻壳的军绿色外套,“明天开始检修所有粮库无线电设备。”
江夏区金水闸村
柴油发电机轰鸣声中,杜青山看着粮站屋顶新架的天线。穿邮电制服的男人正教村民用手机查询粮价,屏幕蓝光映着谷堆旁“长江实业扶贫点”的木牌。
“周家的模具我们改造了。”姜敏扯开麻袋,倒出一堆印着“防汛专用”的电池,“用武钢的硅钢片做屏蔽层,信号比他们的强三倍。”
老会计蹲在屋檐下扒饭,突然抬头:“雷老板,这手机……真能拿粮票换?”
雷宜雨从卡车驾驶室拎下铁皮箱,掀开时叮当乱响——里面是汉正街九三年流通的“股票认购证”,每张都盖着粮管所的作废章。
“粮票死了,但票据套利的本事……”他抓把稻谷撒向晒场,谷粒在夕阳下像散落的金屑,“永远活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