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来信在雷宜雨的抽屉里静静躺了三天,信封边缘微微卷曲,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他站在东湖实验室的窗前,玻璃上倒映着远处深圳方向的灯火。大强子应该已经收到了Khosa基金的合作意向书,但眼下更紧迫的是那批从香港拍下的半导体设备——亚洲金融危机的余波让这批本属于新加坡公司的精密仪器成了无主之物,而雷宜雨用不到市场价三成的资金将它们塞进了武汉海关的保税仓库。
“信越化学的报告还是被退了?”林佩佩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一份盖了红章的质检单。
雷宜雨接过文件,指尖在“碳含量波动超阈值”的结论上轻轻一敲:“退火工艺不达标,他们的检测仪波长设定有盲区。”他转身拉开抽屉,取出硅谷来信丢给林佩佩,“先解决这个——Khosa想买断冷链算法专利,但贝索斯的人已经盯上了刘强东。”
窗外忽然滚过一道闷雷,雨点砸在玻璃上。林佩佩皱眉:“气象台说今晚有暴雨,那批设备还在码头集装箱里。”
“让老黄带人去盖防水布,”雷宜雨抓起外套,“顺便把华强北那批Vcd机芯电容送进退火炉——用武钢七号车间的老参数。”
东湖西岸的临时厂房里,三十台改装过的集装箱排列成矩阵,顶棚的排水管正疯狂吞吐着雨水。雷宜雨踩着积水走进最内侧的集装箱,大强子正猫腰调试一台刻录机,见了他立刻举起一块电路板:“飞利浦的机芯电容改好了,但载具缓冲层还需要——”
“用这个。”雷宜雨从公文包抽出一叠发黄的手写记录,纸页边角还沾着油渍,“1984年天津显像管厂的退火参数,当年老师傅靠这个把良品率提到九成。”他示意身后跟来的武钢下岗工人接过资料,“炉温控制交给你们,按一炉五百片算,月底前我要看到第一批样品。”
工人搓着手不敢接:“这……要是外资厂告我们专利侵权……”
“告不了。”雷宜雨从墙角拖出一台拆解的Vcd播放器,指着主板上的解码芯片,“c-cube的专利写的是‘数字信号压缩算法’,但我们用的是模拟电路转频——华强北的山寨厂早把这招玩烂了。”他转向大强子,“明天你去县供销社谈代销,价格压到外资芯片的四分之一,包装盒印‘新农村影音工程特供’。”
雨声忽然变得急促,有人慌张地拍打集装箱铁门:“雷总!台积电的人提前到广交会了,正在琶洲展馆测我们的晶圆!”
琶洲展馆A3区的灯光将展台照得雪亮,台积电的制程专家捏着长江电子的晶圆样本,正用光谱仪扫描表面刻痕。雷宜雨隔着人群观察对方的表情——那副金丝眼镜下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发现了样本退火工艺的异常。
“林工,”他低声对身旁的林佩佩道,“去把b区那台光刻机演示仪打开,参数调到和信越化学检测仪相同的波长。”
十分钟后,台积电专家站在光刻机前陷入困惑——屏幕上的模拟刻蚀轨迹与手中晶圆完全吻合,而这本该是只有信越化学掌握的检测数据。趁对方愣神,雷宜雨让大强子“恰好”路过,手里捧着刚出炉的退火晶圆:“哎呦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准备给农村Vcd厂的次品……”
专家立刻抢过晶圆,却在触摸到表面时变了脸色——这粗糙的手感分明是武钢老轧机压出来的板材,可光谱数据却堪比进口货。他不知道的是,集装箱里那批下岗工人正用砂纸人工打磨晶圆边缘,而林佩佩篡改的光刻机程序掩盖了所有破绽。
暴雨持续到凌晨,雷宜雨在深圳迎宾馆的套房里接到了两通电话。第一通来自刘强东,背景音是嘈杂的仓库:“亚马逊的人开价六十万美金买冷链算法,但要求我签竞业协议。”
“告诉他们你要用这笔钱开网吧。”雷宜雨用肩膀夹着话筒,手指在《计算机世界》杂志的招聘广告上画圈,“顺便问联想要三百万投资——杨元庆最近在找年轻人上网行为数据。”
第二通电话是张朝阳的越洋来电。这位mIt博士正为搜狐的盈利模式发愁,雷宜雨听着话筒里焦虑的呼吸声,突然说:“试试‘竞价排名’——让企业花钱买搜索结果靠前的位置。”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显然对方在记录。
挂断电话后,雷宜雨从公文包抽出一沓股权文件。最上方是谷歌的早期投资协议,下方还压着亚马逊、Facebook的持股证明。这些通过开曼群岛层层代持的股份,此刻正随着硅谷回信中的冷链算法授权书一起,悄然编织成一张横跨太平洋的资本网络。
窗外雨势渐弱,东方泛起鱼肚白。雷宜雨翻开笔记本,在新页写下“网民”二字,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又补上一行:“到2000年,中国上网人数将突破两千万。”
三天后的湖北省政府会议室,雷宜雨将一份《下岗职工再就业白皮书》推到省长面前。“九万七千个岗位,”他指着表格第三列,“武钢退火车间转产晶圆载具需要三千人,华强北代销网络消化两万,剩下的七万四……”他顿了顿,“省里如果批准‘长江新技工学校’项目,明年还能多培训三万名电子装配工。”
省长翻到报告末页的智库署名——中国经济改革研究会,一个刚成立半年的民间机构。谁也不知道雷宜雨何时资助了这群学者,但报告中“就业优先”的结论正与中央最新会议精神严丝合缝。
离开省政府时,雷宜雨接到老黄从码头打来的电话:“设备全部进仓了,就是海关那边……”
“让吴晓波下周发篇《亚洲金融危机中的中国半导体机遇》,”雷宜雨拉开车门,“标题要带上‘民族产业’和‘自主可控’。”
车子驶过长江大桥,浑浊的江水在雨后显得格外湍急。雷宜雨摇下车窗,将一张写满加密符号的纸条扔进风中——那是《2049数字伦理准则》的残页,上面用红笔圈出的“K”字,正与硅谷来信末尾的加密货币符号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