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佩推开东湖实验室的玻璃门时,雨水正顺着她的伞骨滴落在瓷砖上。雷宜雨背对着门,手里捏着一份香港传真过来的设备清单,纸页边缘还沾着海关的蓝色签章。窗外暴雨如注,远处保税仓库的集装箱轮廓在雨幕中模糊成灰影。
“信越的质检报告又退回来了,他们咬定退火参数不符合国际标准。”林佩佩把文件夹搁在桌上,金属桌面上映出她蹙起的眉头,“但武钢的老师傅说,按天津显像管厂的旧法子,成品率能提到八成。”
雷宜雨没接话,目光扫过清单末尾的滞纳金数字。亚洲金融危机的余波让这批新加坡半导体设备的价格跌到三年前的三分之一,但海关的滞纳金像一把钝刀,正一点点割裂他的资金链。他忽然想起昨天刘强东从北京打来的电话——中关村的海龙大厦里,那个揣着两万块盘下柜台的小伙子,正为第一批光磁产品的尾款发愁。
“让老黄把华强北的电容样品装箱,贴上‘防汛应急物资’的标签走铁路专线。”雷宜雨撕下传真纸一角,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林佩佩,“到北京后,你去找中科院微电子所的老同学吃顿饭,问问他们闲置的6英寸线愿不愿意租给‘下岗工人再培训项目’。”
雨声骤然变大,玻璃窗嗡嗡震颤。
三天后,北京海淀的暴雨把中关村变成了一片沼泽。刘强东蹲在海龙大厦的台阶上,看着雨水淹没他刚买的二手三轮车轮胎。塑料袋里装着最后二十张刻录盘,那是他准备卖给机关单位的“多媒体教学套装”。
一把黑伞突然罩在他头顶。
“京东多媒体?”雷宜雨的声音混着雨声砸下来,“你上次说缺三万块付代理费。”他递过一张支票,刘强东看清数额时差点松了手——三十万,足够他拿下索尼的华北区总代。
“雷总,这……”
“明天带着你的冷链算法去建国饭店,联想的人会给你合同。”雷宜雨踩进积水里,皮鞋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记住,算法改名叫‘京东算法’。”
广交会琶洲展馆的空调吹不散芯片展区的火药味。台积电的工程师团队正在演示0.35微米制程的晶圆,围观人群里有几个穿“长江电子”工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故意画错电路图的《芯片维修手册》。
“林小姐,你们武汉的晶圆实验室能包销十万片?”台积电的制程专家捏着雷宜雨的名片,目光扫过她身后几个穿武钢工作服的中年人,“但预付30%……”
“首付可以用这个抵。”林佩佩推过一份盖着红头文件的《下岗职工高级技能培训计划》,“湖北省劳动厅特批的五百个培训名额,结业直接进长江电子。”她指了指展台角落的Vcd样机,“我们的解码芯片比c-cube便宜40%,华强北已经铺了三千台。”
专家盯着样机上“长江电子”的商标,突然笑了:“雷先生是不是还囤了信越化学的退火炉?”
深圳华强北的巷子里,山寨Vcd厂的老板老徐正用砂纸打磨机箱上的毛刺。雷宜雨蹲在堆满零件的小板凳前,拿起一块贴着“防汛专用”标签的电路板。
“电容按武钢参数改的,专利局绝对查不出。”老徐吐着烟圈,“但c-cube的法务昨天来拍了照……”
“下个月《电子工业振兴条例》出台,外资专利要强制许可。”雷宜雨把电路板扔回零件堆,“你把这些电容卖给县供销社,每台机器贴五块钱‘下岗工人再就业基金’。”
窗外传来摩托车轰鸣,几个骑手穿着印有“长江速运”的马甲驶过。雷宜雨从怀里掏出一沓港币:“再组三十条生产线,用‘长江’商标,月底我让吴晓波在《经济观察报》写篇报道。”
纽约曼哈顿的咖啡馆里,扎克伯格盯着刚收到的邮件发呆。发件人“lei@changjiang.”用红字标出一行警告:“社交平台必须预设青少年模式,否则三年内会吃国会传票。”邮件末尾附了份《2049数字伦理准则》节选,页脚有个潦草的比特币符号。
侍应生过来续杯时,发现这个哈佛学生正把一页纸撕成两半。其中一半写着“Facemash应立刻转型实名制”,另一半则是雷宜雨写给高盛投资经理的便签:“按b计划增持亚马逊,贝索斯问起就说我们在赌冷链物流。”
武汉电视机厂的礼堂里,雷宜雨站在“下岗职工电路板维修班”的横幅下,看着台下两百多名女工笨拙地焊接电容。省劳动厅的摄像机镜头扫过时,他突然提高音量:“三个月后,长江电子的生产线需要三千名质检员!”
当晚的省政府座谈会上,雷宜雨把《就业优先白皮书》拍在发改委主任面前:“6659家国企下岗的2100万人,我能消化十万。”他翻开扉页,表格里密密麻麻列着华强北代工厂、长江速运骑手、晶圆实验室技工的岗位数,“但有个条件——下周的《电子签名法》征求意见稿,得加上‘区块链存证’条款。”
暴雨又来了。雷宜雨走出会议室时,秘书追上来问要不要车。他摇摇头,从公文包抽出一叠纸塞进垃圾桶。路灯照亮了最上面一页的标题:《网民规模预测报告——1999-2003》。
雨滴打湿了纸页上那个用红笔圈出的数字:8000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