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越化学的传真机吐出最后一张妥协函时,武汉东湖实验室的玻璃窗上还凝着昨夜的雨痕。雷宜雨将文件塞进档案柜,指尖在金属抽屉边缘短暂地停留了一秒——那里有一道不起眼的划痕,是半年前搬运晶圆设备时留下的。他忽然想起广交会展台上台积电工程师轻蔑的嘴角,以及林佩佩递出名片时微微发颤的指尖。
“让老徐把华强北的电容样本换成武钢二厂的稀土粉。”他转身对助理说道,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早餐菜单,“告诉香港海关,那批‘防汛设备’的滞纳金可以付,但得开成‘技术合作基金’的发票。”
助理匆忙记录时,雷宜雨已经推开实验室后门。集装箱改装的临时车间里,三十名下岗女工正用烙铁焊接Vcd解码芯片的电路板。有人笨拙地蹭掉了焊点,慌得去擦,却被监工按住手腕:“别碰,王桂芳,雷总说过——错了的板子改一改,能当农村收音机的调频模块卖。”
王桂芳抬头,看见雷宜雨站在生锈的集装箱门口,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上沾着一道机油痕。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来看她们这些“被时代甩下的人”,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有人教她们用计算机生成一串叫“比特币”的密码,还说这玩意儿将来能换孩子的学费。
三天后,深圳华强北的巷子深处,老徐蹲在油腻的修理台前,用美工刀刮掉Vcd主板上的“c-cube”商标。柜台上摊开的《芯片维修手册》第47页被他故意描错了两处电路图,旁边还摆着一份潮汕方言的订单合同。“台积电的人下周要来查厂?”他对着电话那头发狠,“让他们查!老子把滤波电容全换成武钢的钢渣提纯件,看那群穿西装的怎么验!”
雷宜雨挂断电话时,林佩佩正带着一队人闯进琶洲展馆的VIp会议室。台积电的工程师团队围着咖啡机谈笑,见她推门而入,领头的男人嗤笑一声:“大陆企业也懂晶圆切割?”林佩佩没接话,只是将一份湖北省劳动厅的红头文件拍在桌上:“十万片晶圆的首付款,用两千个再就业培训名额抵。”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当然,如果贵司更想要现金,我们雷总不介意把‘cx-1997’芯片的退火参数卖给三星。”
会议室瞬间死寂。
北京中关村的海鲜大排档,刘强东攥着冷链算法的草稿纸,盯住对面慢条斯理剥虾的男人。“三十万买十年授权?”他嗓子发干,“您到底图什么?”雷宜雨用筷子尖蘸了豆汁,在授权合同签名栏上点了一下:“图你二十年后给我留个董事会席位。”虾壳被丢进垃圾桶时,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对了,把算法改名叫‘京东’——联想投资部的杨元庆喜欢这名字。”
暴雨突至的傍晚,雷宜雨站在武汉电视机厂的屋顶,看工人们把山寨Vcd机装进印着“长江电子”的纸箱。厂区广播里正在播报新闻:“亚洲金融危机持续蔓延……韩国三星被迫出售半导体生产线……”他摸出手机,给香港的操盘手发了条短信:“吃下那批二手光刻机,走澳门赌场的洗码渠道。”
杭州的梅雨季黏腻不堪,吴晓波拆开国际快递时,谷歌招股书的复印件里滑出一张便签。雷宜雨的字迹龙飞凤舞:“网民规模预测模型已标注,建议你在专栏首提‘网民’一词。”他翻到附页,看见一组匪夷所思的数据:2003年中国网民将突破8000万,其中30%通过山寨手机上网。
同一时刻,武汉东湖的女工宿舍里,王桂芳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白天那个戴眼镜的技术员教她输入了一串命令,现在屏幕上跳动着二十行乱码般的字符。“这叫比特币钱包。”技术员说,“雷总让你们每人记牢自己的密码——等孩子上大学那年,去上海陆家嘴的‘长江证券’找穿红马甲的人。”
暴雨冲刷着实验室的玻璃窗,雷宜雨撕碎一张写满区块链公式的草稿纸。纸屑落进焚化炉的瞬间,香港传来消息:高盛已代持亚马逊2.3%股权。他望向窗外,集装箱车间亮着昏黄的灯,那里有下岗女工、华强北的盗版商、中关村的愣头青——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场静默革命的最前沿。
而历史的齿轮,终将在钢与硅的碰撞中,迸出新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