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腊月天气,却暖意弥漫。
合欢之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瘦削高挑的庄周,手中稳稳执壶,神色一片诚挚。他迈着利索的步子,挨着给在场的每一位宾客敬酒致谢。
他先到堂房。当门的席子上,坐着曹醛、田泰、惠施、田需等人。他们来自不同的背景,身份各不相同,因这一场喜庆的婚宴相聚在了一处。惠系的出现,让庄周心中不禁泛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原先他说过的那些话语,做过的那些事,让庄周恼火。本来惠施知道他与田珞订着娃娃亲,还再从中作梗;当田珞跳河寻死时,又毫无情义地走开,还是人不!庄周真想把酒泼他脸上。
庄周先给岳父田泰敬酒,再是曹醛、田需。该给惠施倒酒了,庄周心中很是不屑。看在曾是同学原来关系好的情面上,庄周暗暗决定放下心中一直以来的芥蒂,就好像拿铁铲去铲平那心间的疙瘩一般,很是艰难。他还是恭恭敬敬给他敬了酒。
东屋内,欢声笑语不断,一片温馨融洽的景象。田珞娘、田珞嫂子,曹商娘、曹商媳妇,庄周奶奶、庄周母亲围坐在一起,陪着田珞吃饭。女眷们轻声细语地交谈着,那目光之中满满都是对这对新人的美好祝福与深切关切。
庄周一看,里面竟然坐着惠施母亲,她是惠系夫人、田珞姑姑惠施母亲。人都四十多了,还风韵犹存。田珞很像她姑。
庄周认为,按辈分亲戚她该来;若按她原来的所作所为,根本无脸参加这场酒宴。你看惠系推说官务繁忙,就没到场,这才是有自知之明。
二娥见庄周来了,起身道:“弟弟先喝一樽喜酒,今天数你最喜欢。”她慢慢倒上一小碗,递过来。
庄周袖子遮面仰头喝下。
二娥道:“好事成双,再给你倒上。”说着,又倒一小碗递过来。
庄周接过来,又仰头喝下。曹醛媳妇丁夫人道:“二娥你就别闹了,庄周喝醉了还怎样倒酒。”
庄周心想:老干娘关心,我在惠施结婚宴上,喝那么多,都没醉。正想着,二娥拿起她早准备好的粘着锅底灰的黑棉花,一下子涂庄周一脸。瞬间,庄周成了长得非常黑的军事家、政治家、改革家,吴起。只有他的两只眼睛还闪闪发光。
众人大笑。
庄周先给岳母王夫人倒酒,王夫人喝了。庄周给曹商母亲王夫人倒酒,她以茶代酒。庄周给奶奶、母亲到了茶。到给田珞姑姑惠施母亲倒酒时,庄周心里很是不快。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不说什么,全当不认识了。看在她是田珞姑姑、田珞又与她十分相像的情面上,庄周还是给她敬了酒。那女人竟然喝两樽酒。
庄周给二娥倒了茶,二娥非要喝酒。庄周给她倒了酒,她还嚷着让庄周陪喝。庄周陪她喝两樽酒,怕她喝醉,就不再陪了。
二娥让庄周给田珞敬酒。庄周奶奶道:“你晚上才给她敬酒。”
二娥让庄周给田珞夹菜,庄周听了,连喂田珞三口菜,只是担心她饿了。
二娥还闹,庄周回到院中。
院子里,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席成了最为热闹的地方。邻居们围坐在一起,曹商负责在这里招待。曹商已经担任了宋国郎中一职,身着官服,邻居觉着很有面子。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肆意弥漫,猜拳行令的声音此起彼伏,酒杯交错之间,处处尽显欢快热闹的氛围。
庄周为每一位邻人敬了酒。说这是自家精心酿造的苞茅酒,请放心喝,保证不上头。的确,那酒散发着醇厚浓郁的香气,为这场盛大的宴会又增添了几分醉人的气息。
庄周忙得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是饥是饱,只是在厨房匆匆喝了一碗杂菜汤,吃了两个蒸饼。在这寒风凛冽的冬日里,众人纷纷赶来,齐聚一堂,共同见证他与田珞喜结连理这无比幸福的时刻。这份深厚的情谊,庄周将其深深地铭刻在了心间。
风停了,雪也渐渐止息。午后的暖阳宛如慈悲的神只,自云缝间倾洒下熠熠光辉,刹那间,天地都被映照得一片亮堂。
惠施、惠施的母亲登上了那辆由竹木散材打造而成的栈车。这车厢乃是用竹木条精心编织而成,既轻便又十分精巧,恰好能够容纳三人。按照《周礼·春官·巾车》中的记载,“士乘栈车,庶人乘役车”,惠系一家此番出行,引得众多人纷纷前来相送。许多人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目送着惠家人的身影越行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才缓缓转身离开。
庄周正在大门口送客。不经意间,他的目光扫向老井边的大柳树下,只见惠施正朝着他不停地招手。庄周微微挑起眉毛,心中虽泛起一丝疑惑,但还是举步朝着惠施走去。
惠施,那个脑门宽大、发际如同直线般齐整、浓眉大眼且耳垂硕厚的男子,此刻因酒意上涌,整张脸涨得通红。他那略显发红的薄嘴唇,平日里总是能吐出犀利的言辞,此刻愈发显得伶牙俐齿。惠施一把拉着庄周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由于酒喝得过多,呼吸急促,喘着粗气说道:“我表妹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对待她!一定要对她好!不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庄周听着惠施这一番话,不禁回想起那天晚上惠施对田泰夫妇与田珞说过的类似话语,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感,就好像吃饭时突然吃出一只臭虫那般难受。这种恶心的感觉,与往昔他们一同读书探讨“名”与“实”时的感受截然不同。那时的争论,是思想的激烈碰撞,充满了智慧的璀璨火花;而此刻惠施的这番话,却让他满心厌烦。 庄周微微扭头,望向远方辽阔的天空,沉默不语。
“你要是让她受了气,小心我用剑挑了你……”惠施一边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比划了一个剑刺的手势。
庄周微微皱起眉头,冷笑一声,他心中的不痛快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