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离家时,满心牵挂。来新家四年过去了,妻子田珞生了九连,又为他添两个女儿。田珞身体愈发虚弱,却强颜欢笑:“夫君,奴婢完成了原来夫君所托,生三个儿子,两个闺女。庄周眼眶渐渐泛红,泪水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
临出门,他嘱咐大儿子三观,晚上要照顾好弟弟,减轻母亲的负担。
三十多岁的庄周,早已对天下大事洞若观火。他并非贪恋相国之位,深知那看似风光无限的位置背后,隐藏着无尽的危险。”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人出于众,毁必随之”,这道理他时时铭记于心。
庄周有推行道教治理天下、建立太平盛世的宏愿,绝非为了个人。此次前往魏国,他不图做官,无意与惠施争权,一心只为拯救惠施。他看着家中的妻儿,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但救惠施的事情刻不容缓,他毅然起身,踏上行程。
大梁城,巍峨宫阙林立,城墙高耸入云。城墙上士卒往来巡逻,枪戟寒光闪烁。城中车水马龙,集市热闹非凡,贩夫走卒穿梭其间,叫卖声此起彼伏。
庄周骑着毛驴稳步前行,神色平静,行走在热闹的人流里,目标直指田需家。
到了田需府邸,田需在厅中相迎。
眼前的田需,模样依旧带着往昔熟悉。眉毛柔顺似柳叶,眉尾那颗黑痣醒目如墨点。嘴大却少肉,嘴角习惯性上扬,鼻梁高耸,只是杂纹密布,尖瘦的下巴透着几分憔悴。他那菱角形的胡须,比以往更长,像是岁月肆意生长的痕迹。面色如黄蜡烛,蜡黄中隐着病态,上眼睑浮肿得厉害,仿佛藏着无尽疲惫,耳朵色泽灰黑,毫无生机。
庄周心中暗叹,凭他对医理的了解,这是肾气大亏的症状。田需为官,虽耿直无瑕,待人真心实意,但庄周深知他贪色的弱点。他作为妹夫,尚可嘱咐田需另外的事情:钱财之事,够用便好,为官不可贪心。可他那致命的贪色毛病,实在让庄周难以启齿。因为田需性情急躁,又自以为是,总想着教训他人,鲜少听得进别人批评。特别是对他这个妹夫,更难听得进谏言。
庄周斟酌再三,终是委婉开口:“妻兄要悠然宁静,谨防大伤元气。”
田需一听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兄弟,你还是操心你的官途吧!妹夫你脸皮太薄,太顾面子。想当官,得有忍性,脸皮要厚!你太顾及面子……”
庄周默默听着,心中无奈。面对这样的妻兄田需,那些劝诫的话,终究还是咽回肚里。沉默中,气氛有几分微妙的尴尬 。
庄周问田需自己下台的事实,他想知道。最起码,得心中有数,敌友分清。
田需道:你是我妹夫,我调查的情况全告诉你。你去漆园前,斜眼啬夫便在工部运作,觊觎着漆园长令位。监河侯举荐了妹夫你,断了他升迁梦想,这便种下怨恨的种子。惠施也曾埋怨监河侯为拉拢关系送礼太多,担心会出事。当时我并未在意,以为有监河侯树大根深,不会出事。他也可保妹夫无事。后来斜眼啬夫实名举报,监河侯为求自保,答应免去你的职务,让斜眼啬夫取代。工部众多官员都收过河监的厚礼,斜眼瑟夫实名制举报后,无一人敢于担责,最终你才被以贪污罪撤职。河监以此平息了事端。这也是工部“舍卒保帅”吧。
田需咧咧嘴:“在关键时刻,我与惠施一同为你周旋,才让你免遭了牢狱之灾。不然,你这替罪羊可被害苦了。官场凶险得很呢!”
应试环过来续茶,田需眼盯着她看。
庄周知道,田需为人诚恳,他绝不会讲些假话。对于惠施与田需的这份恩情,他将铭记于心。上学时惠施对自己就多有帮助,此次又出手相助。庄周曾经对惠施的怨恨,在这一件件的事情面前,渐渐消散。
庄周对监河侯与斜眼啬夫的恨意,如潮水般翻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想起人与人相处的“五五法则”。细细思索,斜眼啬夫为求仕途举报自己,虽手段不甚光彩,却也符合人心贪欲的常情。在自己担任漆园长吏近二年时间里,斜眼啬夫也算兢兢业业,自己又怎能一味心怀仇恨呢?
至于监河侯,曾经帮过自己许多忙,此次为自保舍弃他,虽让人心寒,却也在情理之中。官场如江湖,波谲云诡,人人都在为自己谋求出路。监河侯或许也有他的无奈与苦衷。
庄周想起监河侯曾说官场水太深,说不定当初举荐自己当漆园长吏,本就是为了关键时刻找个替罪羊。如此想来,自己当这个替罪羊似乎也成了一种必然。
庄周站起身来,踱步到窗边,心中渐渐通透。人与人相处,讲究的是宽容。监河侯与他私交深厚,过往诸多事情对得起他。若此时为了报复,反过来告发监河侯账目上动了手脚,就算能扳倒监河侯与斜眼啬夫,又能怎样?不过是徒增烦恼,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纷争之中罢了。
同样,对于惠施,自己不能强求他事事都符合心意。仔细思量,惠施对自己还是对得起的多,这份情谊,不能忘记,更应感恩。
官场的险恶,在这一场风波中展露无遗。庄周心明如镜,却无意再做什么,再说什么。他深知,生气只能气自己,与其陷入怨恨与纷争,不如放下仇怨,寻求内心的宁静。
然而,不说什么并不代表庄周从此一蹶不振。他暗下决心,此时自己努力帮惠施渡过难关。他相信,假如惠施能够保住相位,他一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假如此时顺应梁惠王,就算一时得到相位,张仪到来,二人必然有激烈争斗。思来想去,还是先帮惠施,才是上策。
庄周踏入大梁的消息,如一阵疾风,迅速传进惠施耳中。
有人给惠施报信:“庄周此来,意在取代您的相位。”
这话如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在惠施心上,令他心跳陡然加速。相位,那是他毕生的追求。自幼受父亲惠系熏陶,惠施一心渴望步步高升,终得国相之位,这份荣耀与权势,他怎舍得放手。又听闻梁惠王有聘用庄周的意,惠施内心的不安,像春天破土而出的新芽,在不经意间悄悄冒头。
他深知庄周的智慧与能力,那是足以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存在。谁挡他的官路,谁便是他的敌人,哪怕是庄周,他也绝不留情。他必须雷厉风行,迅速采取果断的措施,除掉对自己官位威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