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色竖瞳，冰冷、邪恶，不带丝毫情感，仿佛高悬于九天之上的魔神，漠然注视着蝼蚁。
林风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神魂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攫住，要被生生从躯壳中拖拽出来，投入那无边血色深渊。
“林风！”
苏沐雪骇然后退，玉手死死抓住林风的手臂，试图将他从那恐怖的吸摄之力中拉回。
她能感觉到，林风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生命气息在飞速流逝。
“走……快走！”
林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神智略微清醒。
丹田内的混沌青莲种子疯狂旋转，青光大盛，竭力抵抗那股来自血瞳的邪异吸力。
“噗！”
他再次喷出一口逆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怀中的黑色令牌，此刻已不仅仅是震动。
它变得滚烫，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血色纹路，与乾坤万象镜中那片血海遥相呼应。
一股更加狂暴、嗜血的气息从令牌中爆发出来，竟隐隐有脱离林风掌控的趋势。
“这东西……要失控！”林风心中大骇。
他不敢想象，这凶物一旦彻底爆发，会造成何等可怕的后果。
苏沐雪见状，银牙一咬，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真元毫无保留地催动起来。
一股清冷的寒意从她掌心涌出，试图隔绝那血瞳的注视，同时稳住林风激荡的气血。
“我们冲出去！”
她娇叱一声，架起林风，转身就向殿外冲去。
那血色竖瞳似乎并未直接发动攻击，但其散发的威压，却如万重山岳压顶，让两人的动作迟缓无比。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沼之中，艰难万分。
乾坤万象镜的镜面，血光愈发浓郁，那只竖瞳仿佛要从镜中挤出来一般，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
“想走？”
一个冰冷、沙哑，不似人类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恶意与戏谑。
林风头皮发麻。
这声音，与之前在冰窟深处，那黑色旋涡中传出的低语，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清晰，更加恐怖！
“是它……是那冰窟下的怪物！”林
风瞬间明了。
这乾坤万象镜，竟能连通到那禁地深处的恐怖存在！
或者说，那恐怖存在，能够通过某种方式，将自己的意志投射到这面镜子上！
“轰！”
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撞在两人后心。
苏沐雪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林风同样气血翻涌，但他强忍着，将苏沐雪护在身后。
“你先走！”林风嘶声道。
他感觉到，怀中的黑色令牌越来越不受控制，它似乎在渴望那镜中的血色，又像是在畏惧。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令牌内部的力量变得极不稳定。
“不！”苏沐雪语气坚决，“要走一起走！”
她扶着林风，眼神决绝。
两人艰难地挪向殿门。
那巨大的殿门，此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桀桀桀……有趣的虫子。”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玩味。
镜面上的血色竖瞳，微微转动，似乎在审视着他们。
突然，那竖瞳之中，射出一道细微的血线，快如闪电，直刺林风眉心！
血线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腐蚀，发出“嗤嗤”的轻响。
林风瞳孔猛缩。
这一击，他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林风怀中的黑色令牌，猛地爆发出一团浓郁的黑气。
那黑气之中，隐约形成一个模糊的狰狞兽影，仰天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砰！”
血线与黑气悍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碰撞。
血线溃散。
黑气也淡薄了许多，重新缩回令牌之中。
黑色令牌表面的血色纹路黯淡下去，滚烫的温度也随之降低，但依旧在轻微震颤。
林风只觉胸口一闷，仿佛被巨锤砸中，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喷出。
但他借着这股冲击力，拉着苏沐雪，终于踉跄着冲出了主殿大门！
“轰隆！”
两人刚刚冲出，身后的巨大殿门便猛地合拢，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广场上的九根白玉龙柱，齐齐震颤。
一股无形的禁制之力，再次将主殿封锁。
那股令人心悸的血色气息，被隔绝在了殿内。
“呼……呼……”
林风和苏沐雪瘫倒在广场边缘，大口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两人都有些脱力。
“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苏沐雪俏脸苍白，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刚才的经历，实在太过凶险。
若非那黑色令牌在最后关头挡了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林风胸膛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紧闭的主殿大门，眼神凝重。
“恐怕……是这问道宫，乃至那片冰原禁地，最大的秘密。”
他拿出那块黑色令牌。
令牌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沉了一些。
“这东西……救了我们一次。”林风语气复杂。
他一直将此物视为凶物，却没想到，它竟能在关键时刻护主。
“它似乎与那镜中怪物，同源，却又对立？”苏沐雪若有所思。
“或许吧。”林风摇头，“这令牌的来历，我也不清楚。但今日之事，让我明白，这问道宫，绝非善地。”
他看向苏沐雪：“师姐，你的伤……”
苏沐雪勉强一笑：“还好，只是真元消耗过剧，调息一下便好。你呢？你硬抗了那怪物的威压和攻击。”
林风苦笑：“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不过，混沌青莲种子一直在修复，死不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枚疗伤丹药，递给苏沐雪一枚，自己吞下一枚。
药力化开，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舒缓着伤势。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风沉声道，“那怪物能通过乾坤万象镜影响到外界，主殿虽然暂时被封印，但难保它没有其他手段。”
苏沐雪点头：“可是，我们连如何进来的都稀里糊涂，又该如何出去？”
这山腹洞天，自成一界，广阔无边。
他们之前进来的那个水潭，早已不知在何处。
林风目光扫过四周。
来时的路，是那条通往偏殿书房的小径。
“先回书房看看。”林风做出决定，“那里典籍众多，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此地空间构造的记载，或者……其他出路。”
“好。”苏沐雪没有异议。
两人互相搀扶着，再次踏上那条青石小径，朝着偏殿方向行去。
只是此刻，再看那些奇花异草，灵鸟飞禽，却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惊叹与惬意。
反而多了一丝警惕与不安。
谁能想到，如此仙境般的地方，主殿之内竟隐藏着那般恐怖的存在。
很快，两人回到那座藏经阁般的偏殿。
殿门依旧虚掩。
林风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一切如旧。
紫檀木书架，玉简古籍，散发着淡淡的墨香与尘埃气息。
仿佛刚才主殿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分头找找看。”林风说道，“重点是关于阵法、空间、以及问道宫历史的记载。”
“嗯。”
两人不再多言，立刻在书架间搜寻起来。
林风强忍着身体的剧痛与疲惫，神识探入一枚枚玉简。
大部分依旧是些山川地理，奇闻异事，星象占卜，炼丹制器等杂学。
偶尔有一些关于阵法的记载，却都艰深晦涩，并非短时间内能参悟。
苏沐雪那边，也同样没有太大的发现。
时间一点点流逝。
林风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难道，真的没有离开的线索？
他走到中央那张宽大的书案前。
书案上，笔墨纸砚依旧。
他目光扫过，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书案一角，一方被翻开了一半的兽皮卷上。
这兽皮卷，之前他们似乎并未太过注意。
它被压在一叠玉简之下，只露出了一角。
林风伸手，将上面的玉简挪开，取出了那张兽皮卷。
兽皮卷颇为古旧，边缘已经有些残破。
上面绘制的，并非阵图，也非功法，而是一幅……地图？
地图的线条十分写意，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轮廓。
而在地图的中央，赫然标注着三个古字——“问道宫”。
问道宫的图案，画的正是他们此刻所处的山腹洞天，亭台楼阁，清晰可辨。
而在问道宫的边缘，地图上画出了几条虚线，指向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条虚线，通往一片标注着“寒寂冰原”的区域。
另一条虚线，则蜿蜒曲折，最终指向一个画着水波纹路，标注着“归墟水府”的地点。
“这是……”林风心头一动。
“找到了吗？”苏沐雪走了过来，看到林风手中的兽皮卷，眼中也露出一丝讶色。
“这似乎是问道宫连接外界的几条通道图。”林风指着地图说道。
“寒寂冰原……那不就是我们进来的地方？”苏沐雪立刻反应过来。
林风点头：“不错。但这条路，我们恐怕不能再走了。”
先不说那冰原深处的黑色旋涡和恐怖巨兽，单是血河老祖那些余孽，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他们的目光，落在了另一条虚线上。
“归墟水府……”苏沐雪轻声念道，“这是什么地方？”
林风摇头：“不清楚。地图上只标注了名字，并无详细介绍。”
他仔细看着那条通往“归墟水府”的虚线。
这条线的起点，在问道宫内一处名为“通幽径”的地方。
“通幽径在何处？”林风在地图上寻找。
很快，他便在问道宫建筑群的边缘，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通幽径”的标注。
那里画着一个类似洞口的标记。
“师姐，你看这里。”林风指给苏沐雪看。
苏沐雪凑近细看：“这条路……似乎比去寒寂冰原要隐蔽得多。”
“不管如何，总算有了一个方向。”林风精神一振，“我们去找找这条通幽径。”
“这地图……可靠吗？”苏沐雪有些迟疑，“万一是陷阱……”
林风沉吟片刻：“问道宫的主人，万象道人，乃是远古大能。他留下的东西，应该不至于如此。”
“而且，这地图被压在书案的玉简之下，似乎并非刻意展示，更像是主人随手放置。”
“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苏沐雪点了点头，林风说的有道理。
继续留在此地，只会被那镜中怪物耗死。
“那我们即刻出发。”苏沐雪道。
两人收好地图，不敢再有片刻耽搁，离开了书房偏殿。
按照地图的指引，他们穿过几条回廊，绕过一片栽种着奇异灵植的药圃，逐渐远离了问道宫的中心区域。
越往边缘走，四周的建筑越是稀疏，灵气也相对淡薄了一些。
周围也愈发安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路径上回响。
林风始终保持着警惕，神识散开，查探着四周的动静。
那黑色令牌，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虽然此物凶险，但在关键时刻，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大约一炷香后。
两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山壁前。
山壁上长满了青苔和藤蔓，看起来平平无奇。
若非地图指引，任谁也想不到这里会藏着一条通路。
“应该就是这里了。”林风对照着地图，仔细辨认。
地图上标注的“通幽径”入口，就在这片山壁之下。
他伸手拨开垂落的藤蔓。
藤蔓之后，露出一块凹陷的石壁。
石壁上，隐约可见一些模糊的符文。
“有禁制。”苏沐雪轻声道。
林风点头，他尝试着将一丝真元探入石壁。
石壁上的符文微微一亮，然后……便没了动静。
“咦？”林风有些意外。
这禁制，似乎并未阻止他。
他加大真元输入。
那些符文再次亮起，光芒流转，片刻后，山壁发出一阵轻微的“咔咔”声。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是一条幽深、狭窄，斜斜向下的石阶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阵阵阴冷的寒风，从通道内吹拂而出，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
“看来，这条路久无人行了。”林风说道。
“归墟水府……听名字，似乎与水有关。”苏沐雪道。
“进去看看便知。”
林风当先一步，踏入通道。
苏沐雪紧随其后。
两人进入后，身后的暗门又缓缓合拢，将他们与问道宫隔绝开来。
通道内光线昏暗，脚下的石阶有些湿滑。
两人小心翼翼，一步步向下走去。
越往下，水汽越是浓重，空气也越发阴冷。
不知走了多久。
前方隐约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快到了。”林风精神一振。
又走了数十阶，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现在两人面前。
溶洞顶部，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不时有水珠滴落。
而在溶洞的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水潭。
水潭呈墨黑色，水面平静无波，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哗啦啦——”
水声，正是从水潭的某个方向传来，似乎有暗流涌动。
“这里就是归墟水府的入口？”苏沐雪打量着四周。
溶洞内除了这个巨大的水潭，并无其他出路。
“地图上说，通幽径连接归墟水府。看来，这水潭，便是关键。”林风走到水潭边。
他低头看去，潭水深邃，根本看不到底。
神识探入，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无法深入太远。
“这水……有古怪。”林风眉头微皱。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水潭。
“噗通。”
石头落水，没有溅起多少水花，便迅速沉了下去，消失无踪。
水面很快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怎么办？要下去吗？”苏沐雪问道，语气有些不确定。
这墨黑色的水潭，透着一股未知的凶险。
林风沉默片刻。
他再次拿出那块黑色令牌。
令牌在靠近水潭时，并无特殊反应。
这让他稍稍安心。
至少，这水潭似乎与那血色竖瞳无关。
“我们没有退路了。”林风看向苏沐雪，“问道宫不能久留。这归墟水府，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苏沐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她取出一枚避水珠，握在手中。
这是她早年历练时所得，能在水下维持一段时间的呼吸。
林风也做好了准备。
他运转混沌真元，护住周身。
“走！”
两人对视一眼，纵身一跃，跳入了那墨黑色的水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