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与赵秉文长谈后,林思远对秦朗的认识变得更加全面而深刻。他不再将秦朗视为一个仅仅“不守规矩”的“异数”,而是一个真才实学、心系苍生的奇人。然而,肩上的重任提醒他,仅仅是平安县城的繁荣和赵秉文的赞誉,不足以让京城那些疑心重重的大臣们完全信服。他必须查清楚秦朗的来历,一个凭空出现,却能力惊人的“草民”,如何能让朝廷安心?
接下来的几日,林思远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秦朗身世的秘密调查中。他动用了钦差的特权,调阅了平安县城甚至周边数县的所有户籍记录,派遣带来的随行密探,明察暗访。他甚至联系了在当地经商的商贾,以及一些游走江湖的隐秘人士,试图从各个渠道获取线索。
然而,调查的结果却让林思远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秦朗这个人,就像是凭空从空气中冒出来的一样。所有的记录都显示,他第一次的出现是在平安镇外的小王村口,被村民王二狗发现,并由赵大夫为其治伤。而在那之前,无论是在平安县城,还是在附近的任何一个村镇,都没有关于“秦朗”这个名字的任何户籍记录,也没有任何居民对他有印象。他没有亲属,没有师承,没有旧识,仿佛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
密探们查访了所有与秦朗有过接触的人,从最早发现他的王二狗、为他治伤的赵大夫,到后来跟随他的矿工和平安卫将士,再到县衙的胥吏,乃至城中的百姓。所有人的说辞都惊人地一致:秦朗在叛乱中突然出现,带领大家自救,平定乱局,然后便开始治理县城。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他自己也从未提及过往。
“这不可能……”林思远坐在书房里,看着密探们送回的沓沓空白卷宗,眉头紧锁。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过去,尤其是像秦朗这般能力卓绝之人,他的一身本事绝非凭空得来。他必定有师承,有经历,有出身。
难道秦朗是某个隐世宗门的传人?或是某个世家大族秘密培养的子弟?又或者是,他来自某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组织?每一个可能性,都让林思远感到一阵寒意。如果无法查明其底细,那么秦朗即便有再大的才能,对大晋而言,都将是一个无法掌控的巨大隐患。这会让京城那些反对秦朗的官员,抓住把柄,甚至会将他自己也牵连进去。
调查陷入了僵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结果:秦朗的身世,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循。
林思远深知,若要完成弘平帝李煜交代的任务,查明秦朗的真实意图,他必须亲自与秦朗进行更深层次的接触。他决定,再次拜访秦朗,希望能从他本人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这日午后,林思远在县衙与赵秉文简单交谈后,便径直前往秦朗的府邸。他抵达时,秦朗正在书房中翻阅古籍,显得悠闲而自得。
“秦先生真是好兴致。”林思远走进书房,拱手笑道。
秦朗放下书卷,起身回礼:“林大人莅临,有失远迎。大人此番前来,想必已将平安县城察访清楚了?”
“秦先生说笑了,平安县城日新月异,每次前来,都有不同感悟。”林思远目光落在秦朗手中的古籍上,“只是林某心中,仍有几许疑惑,想向秦先生请教。”
秦朗微笑着示意他坐下:“大人尽管道来。”
林思远开门见山,语气诚恳却带着一丝探究:“秦先生之才,林某佩服之至。先生治理县城,行军布阵,乃至于断案之能,都远超常人。恕林某冒昧,先生如此经天纬地之才,究竟师承何方?又来自何处?林某遍查县中典籍,却寻不到先生半点过往,这着实令林某困惑不解。”
秦朗的笑容依旧温和,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书卷,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林大人谬赞了。秦朗不过一介草民,哪里有什么师承来历?大人所见,不过是秦朗在乱世之中,为求自保,为求百姓安宁,所学所悟罢了。”
“为求自保,便能掌握如此奇特的练兵之法?”林思远紧追不放,他想起了赵秉文提及的平安卫战力飙升,“先生所创的吐纳强身之术,以及那种超出常理的搏击之法,绝非寻常人能自行领悟。先生若不愿透露师门,林某也绝不强求,但至少,先生可否告知,您来自何方?”
秦朗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当然无法说出自己来自“现代社会”,更不能解释自己的知识来源。他知道林思远在调查他的底细,但他深知自己的秘密,一旦泄露,只会引起更大的恐慌与不信任。
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些许落寞的神情:“林大人,秦朗确是无门无派,无父无母,孑然一身。至于从何而来……或许是天降,亦或是地生吧。乱世之中,生死流转,许多往事,已然模糊不清,不提也罢。”他随即话锋一转,指向窗外,“林大人与其纠结秦朗一介草民的虚无过往,不如放眼平安县城当下。大人您此番前来,想必也看到了,百姓们安居乐业,作坊生产兴旺,商旅往来不绝。这些,才是秦朗真心想向大人展现的。”
“秦朗深知,大人此行,肩负着朝廷的期望与百姓的福祉。秦朗愿与大人携手,共同为大晋效力,让更多的地方,都能像平安县城这般,重现生机。至于秦朗的来历……不过是区区皮囊,何足挂齿?”
秦朗的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失礼数,又巧妙地避开了核心问题。他将自己的身世,归结为乱世的遗留和个人的渺小,再将话题拉回到平安县城的实效以及为大晋效力的大义上。他深知,对于朝廷而言,一个“能力卓越但来历不明”的秦朗,远比一个“有组织有背景”的秦朗更容易接受。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欲无求,只为苍生的形象,无疑能最大程度地降低朝廷的戒心。
林思远听着秦朗的回答,心中暗自叹息。他知道,秦朗是故意在回避。他从秦朗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深邃和决绝,那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眼神。他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追问,秦朗都不会透露任何关于自己来历的真实信息。他就像是一个谜团,越是深究,越是迷雾重重。
“先生所言极是。”林思远最终放弃了追问,他知道继续下去也只会是徒劳。他拱手道:“林某明白了。平安县城之兴盛,林某亲眼所见。先生的才华与胸襟,林某也深感钦佩。林某会将这些如实禀报朝廷。至于先生的来历,林某自然会尊重先生的意愿。”
他知道,秦朗的身世,将是未来朝廷对其信任与否的关键。而他能做的,只是尽力去描绘一个最真实、最有利的秦朗形象,以期能让弘平帝李煜做出最正确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