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泛起死鱼的腥气时,阿澈剑尖的血珠坠入浊浪。白虹剑身映出他眉间赤纹,那抹暗红正顺着星髓侵蚀的脉络攀爬,宛如朱笔在肌肤上勾画往生咒。覆甲将军的头颅在河面浮沉,盔甲缝隙里钻出的赤色藤蔓突然调转方向,缠住阿澈的脚踝往河底拖拽。
\"少宗主当心!\"
竹梢坠落的露水凝成冰锥,将藤蔓钉在礁石上。戴青铜傩面的女子踏着浮尸而来,腰间冰魄珏撞出清音:\"将军喉骨里埋着引魂香,这是要把你拖去填黄泉眼。\"
河床突然塌陷,漩涡中升起座青石牌坊。坊柱上缠着的锁魂链寸寸断裂,锈迹剥落处露出寒霖的字迹:\"甲子年霜月,镇九幽于此。\"阿澈的白虹剑刺入牌匾,剑气震落的不是灰尘,而是无数蜷缩的婴灵——它们的脐带缠着陨星碎片,正随浊浪沉浮。
\"寒霖用破军星核喂了黄泉。\"女子傩面裂开细纹,露出半张被星火烧灼的脸,\"这些婴灵都是星灾时未足月的胎儿,怨气养出的东西......\"她突然扯住阿澈手腕,\"你听。\"
幽咽的哭声自河底渗出,赤水忽然褪尽血色。墨色潮水倒卷天际,三千溺死者的骸骨站在浪尖,每具骨架的心口都嵌着枚霜纹钉。阿澈的神目刺痛,看清那些霜钉竟是寒霖剑鞘的碎片:\"爹爹连死人都不放过......\"
\"他放不过的是自己。\"女子摘下傩面,右脸爬满与阿澈同源的星纹,\"三百年前寒霖为斩破军星,亲手将发妻推入黄泉眼——你娘亲的魂魄,至今还在下面镇着怨灵。\"
浊浪忽地裂开深渊,一道白玉阶自黑暗中浮现。提灯老妪佝偻着背,灯笼罩着的不是烛火,而是团跳动的霜纹:\"小公子,老身候你多时了。\"她枯掌抚过灯纱,映出言兮在黄泉深处织魂的画面,\"夫人在奈何桥边,用青丝补了九百年的魂魄。\"
阿澈的白虹剑突然脱手,剑光劈向老妪眉心。灯盏坠地碎裂,霜纹却凝成寒霖虚影握住剑刃:\"澈儿,黄泉倒流时,你要执剑立于忘川石......\"虚影引着剑锋刺向自己心口,\"就像当年为父这般。\"
\"虚伪!\"女子突然暴起,冰魄珏炸开万千锋刃。老妪的佝偻身躯在刃光中舒展,化为执笔判官模样:\"星君历劫需渡众生苦,少宗主当真要毁你父亲的局?\"生死簿翻动间,赤水河骸骨齐齐抬手,掌心浮出阿澈各世轮回的命格——每世皆在双十年华死于星髓反噬。
黄泉深处传来编钟声,倒流的黑水忽然凝滞。阿澈足下白玉阶寸寸染血,星纹自脚踝爬上脖颈:\"这局,我要亲手破。\"白虹剑插入判官胸口,却带出言兮的半缕残魂,\"娘亲......\"
残魂指尖抚过星纹,在阿澈心口勾出朵将谢的优昙花。忘川河水突然沸腾,三百盏引魂灯自河底升起,灯芯皆是寒霖剑鞘所化的霜钉。判官在消散前大笑:\"寒霖啊寒霖,你算计天地,却算不到亲子甘愿殉道!\"
女子突然割裂手腕,血线缠住三千霜钉:\"我乃破军星灵,当年被你父斩落的半枚星核——\"她将霜钉尽数打入阿澈灵台,\"今日便让诸天看看,神王血脉如何承这万载冤孽!\"
星髓在经脉中暴走的刹那,黄泉逆冲九霄。阿澈看见忘川河倒映出最痛的真相:言兮的残魂被铁链锁在河眼,每缕青丝都缠着个未出世的婴灵。寒霖的霜纹剑高悬于她头顶,剑穗上系着的正是阿澈周岁时扯断的长命缕。
\"澈儿,接剑。\"
寒霖的声音自时光尽头传来。白虹剑穿过三百年光阴,刺入阿澈掌心。黄泉黑水在剑光中分流,露出河底寒冰砌就的祭坛——坛中封着的不是妖兽,而是寒霖被万箭穿心的尸身,箭矢皆由星髓凝成。
破军星灵的笑声混着浪涛:\"好个父慈子孝!寒霖用自己的尸身养着黄泉眼,就为等今日你来替他赎罪......\"她化作流星撞向祭坛,\"可惜我不答应!\"
阿澈的白虹剑刺入星灵后心,陨铁般的血液却灌入祭坛裂纹。寒霖尸身突然睁眼,霜纹剑自虚空飞来:\"澈儿,黄泉洗冤魂需至亲心血......\"他引剑刺穿阿澈与自己,\"就像当年你我初遇时......\"
河眼处的言兮残魂忽然抬手,三百世织就的魂丝裹住星髓。黄泉水褪尽污浊时,阿澈在父亲逐渐冰冷的怀中,看清他心口那道陈年剑痕——与自己周岁时抓伤寒霖的位置分毫不差。
\"原来那一剑......\"星纹自阿澈眉心剥落,\"早就算好了今日。\"
朝阳穿透黄泉时,忘川河恢复东流。破军星灵消散处立起块无字碑,碑前搁着盏未燃尽的引魂灯。傩面女子最后的叹息散在风里:\"哪有什么冤魂......都是痴人的执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