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福却站在门口,任由灼热的气浪吹乱了他的鬓发。
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被身后冲天的火光映得一片赤红,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死寂般的冰冷。
只见他看着眼前这吞噬一切的烈焰,眼神深处竟掠过一丝快意。
密室之外。
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未燃尽的木料烟气,从密室破口处滚滚涌出。
朱福的心腹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脸上沾满黑灰,惶急地压低声音:“主人!火!火会越烧越旺的!”
“这烟……这烟太扎眼了,怕是要引来巡夜的武侯!”
朱福伫立在庭院最深的阴影里,右脚掌传来的刺痛一阵阵冲击着神经,却远不及心头那股噬骨的冰寒与暴怒。
他死死盯着那翻腾的浓烟,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引来?引得好!”
“老子就是要让那些缩着脖子、等着看我朱家倒台的混账东西都瞧瞧!我朱福!还没死透呢!”
他猛地一挥手,牵动伤处,疼得额角青筋暴起,“备车!立刻!回府!”
而后,他不再看那狼藉的废墟,拖着那只几乎麻木的伤脚,一瘸一拐地转身。
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决然,仿佛要将满腔的怨毒踩进地底。
那心腹连忙小跑着跟上,凑近他耳边,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主人,醉仙楼那边……赵桓……亲至!”
“这阵仗,咱们……”
“慌什么?”朱福猛地刹住脚步,布满血丝的双眼在黑暗中骤然亮起骇人的凶光,如同濒死的困兽,“这天还没塌!赵桓小儿亲至又如何?”
“回府!把狼穴里还能喘气的,都给老子叫起来!”
“喏!”心腹被他眼中的疯狂震得一缩,慌忙应声。
......
另一边,醉仙楼顶层雅间。
赵桓的目光锐利,望向王若冲:“那被俘的贼首,姓甚名谁?何处所擒?”
王王若冲脊背微僵,立刻躬身,语速清晰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回殿下,贼首悍戾异常,重伤濒死之际仍咬紧牙关。”
“人是在醉仙楼西侧青鱼巷堵住的,看其调度杀手的方位,应是贼众头目无疑。”
“虽黑衣蒙面,但其腰间佩有一柄错金乌钢短刀。”
他略一停顿,声音压得更低,“形制诡谲,刃身隐有云纹,刀柄嵌着青狼髀石……绝非中原路数,倒与北地辽国贵胄豢养的死士所用佩刀,有七八分相似。”
“辽刀?”
赵桓指节在冰冷的紫檀木盒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笃声。
他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盒面,“朱福这条疯犬,撕咬起来,竟还带着外人的爪印。”
“王伴伴,此人,可是眼下唯一的活线头!”
王若冲头垂得更低:“奴婢省得!医官已用老参吊着他的命,刑房的人手也备齐了,只待他缓过一口气,定要撬开他的嘴!”
赵桓的目光转向一旁面如金纸、捧着木盒指节发白的李孝寿:“李府尹。”
李孝寿浑身一颤,喉结滚动了一下:“臣在。”
“州桥血案,你亲身历劫,九死一生。”
“身为开封府尹,缉凶审断,呈报御前,是你分内之责。”
赵桓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李孝寿心头,“这州桥一案,便是你开封府点燃的第一把火。”
李孝寿只觉得怀中的木盒重逾千斤,冰凉的紫檀触感却灼得他手心发烫。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干涩:“臣……领命。只是……”
他目光飞快地扫过那要命的盒子,带着深深的忌惮,“此物牵连之深广,骇人听闻。”
“若仅以州桥行刺之罪定谳朱福,恐如隔靴搔痒,难伤其根本,反……反会惊动其背后之人,使其隐匿更深,反噬更烈啊!”
“隔靴搔痒?”
赵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打断了他,“谁告诉你,本王要止步于州桥一案?”
他站起身,踱至紧闭的窗前,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间的血腥,却隔不断无形的压力。
“州桥案,是明火,烧给天下人看,烧给朝堂诸公看!要烧得朱福这‘刺杀朝廷命官’的罪名,铁板钉钉,人尽皆知!”
说到这里,他猛地回身,目光如电射向李孝寿,“而这盒中之物,是埋着的引信!”
“至于何时引爆,如何引爆,又能炸出哪些魑魅,本王心中自有计较!”
他走近一步,盯着李孝寿的眼睛:“李大人,你只需做好你的开封府尹!把州桥案的人证、物证、口供,给本王办成铁案!把朱福钉死在这根柱子上,让汴京、让天下都看得明白!其余的……”
赵桓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本王自有安排,静待那些魍魉何时按捺不住,自露马脚!”
......
一刻钟后,朱府,内书房。
烛台上的火焰跳跃着,将室内照得一片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的阴冷气息。
朱福半倚在宽大的紫檀木榻上,受伤的右脚被厚厚的药布裹着,搁在矮凳上,阵阵抽痛让他脸色灰败。
然而,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
管家垂手侍立榻前,大气不敢喘。
书房另一侧的阴影里,一个身影如同铁铸的凶兽般矗立着。
此人身量异常魁梧,几乎堵住了小半扇门的光线,脸上那道从左边眉骨斜劈至右嘴角的狰狞刀疤,在烛光下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
他双臂环抱,眼神漠然地看着跳动的烛火,仿佛眼前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朱福粗重的喘息和烛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管家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上前:“老爷,药……”
朱福看也不看,猛地挥手打翻药碗!
褐色的药汁泼溅在地毯上,腾起一股苦涩的热气。
他不管不顾,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直接砸向管家:“都安排下去了?”
“回老爷,”管家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从齿缝里挤出来,“能动的都动的家奴都派出去了,分了两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