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被墨汁浸透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矿场边缘的树冠上。贺辰宇的战术靴碾过一片枯枝,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远处传来的枪声——那是反政府武装的巡逻队在搜索他们。
“往左偏二十度。”凌轩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三棵合抱粗的桉树后面有掩体,跟我来。”
小雅缩在贺辰宇身后,双手死死攥住他的战术背心。她的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发梢沾着草屑,却连一声抽泣都不敢发出。贺辰宇能感觉到她颤抖的后背,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落的树叶。他伸手按住她的手背,隔着战术手套都能摸到她的冰凉。
“别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在。”
三人呈三角队形向前移动。贺辰宇在前方开路,凌轩殿后警戒,小雅被护在中间。月光透过树冠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贺辰宇的目光像鹰隼般扫过每一处阴影——他曾在中东的沙漠里追击过恐怖分子,在东南亚的雨林里剿灭过毒枭,但此刻的心跳,却比任何一场实战都要快。
“停!”凌轩突然举起手。
贺辰宇立刻刹住脚步,身体紧贴着身后的树干。他能听见小雅急促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像只受惊的小鹿。三秒后,一串子弹“噗噗”地打在他们左侧的树干上,木屑溅在贺辰宇脸上,带着温热的触感。
“操!”凌轩骂了一句,反手甩出两颗震撼弹。爆炸声在夜空中炸开,火光映得树影摇晃,武装分子的喊叫声顿时乱作一团。
“趁现在!”贺辰宇拽着小雅往前冲,凌轩则端着mp5冲锋枪断后。子弹擦着贺辰宇的右耳尖飞过,他甚至能听见那声尖锐的“咻”——那是AK-47特有的膛线摩擦声。
“发梢!”小雅突然尖叫。
贺辰宇下意识低头,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额前的碎发钉进身后的树干。木屑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的后颈火辣辣地疼,却连摸一下都不敢。“没事。”他咬着牙说,把小雅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三人跌跌撞撞冲进一片灌木丛。这里的植被茂密得像道绿墙,却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贺辰宇扯下头上的战术帽,用帽檐扇了扇脸上的血珠——刚才那颗子弹擦过发梢时,带起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前面有溪流。”凌轩的声音突然近了些。他从后面绕上来,战术背心上沾着几片血渍,“跟着水声走,能掩盖足迹。”
溪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边,冰冷的水流漫过脚踝。贺辰宇的裤腿很快被打湿,却顾不上这些。他能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还有人用当地语言喊着什么——“抓住白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们追上来了。”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
贺辰宇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知道,一旦被武装分子围住,小雅和凌轩都会成为人质。他摸向腰间的战术刀,刀柄的金属凉意透过手套渗进掌心——这是他在战场上捡回命的最后一招。
“贺总!”凌轩突然扑过来。
贺辰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后背被人猛推了一把。他踉跄着栽进溪流,冰凉的水灌进鼻腔。抬头时,只看见凌轩的身影挡在他和小雅面前——那个总爱沉默的男人,此刻像座山般挺立着,mp5冲锋枪在手中喷吐着火舌。
“砰!砰!砰!”
枪声几乎连成一片。贺辰宇看见凌轩的战术背心被子弹撕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浅灰色的布料。他的身体晃了晃,却依然举着枪,用身体为小雅和贺辰宇筑起屏障。
“凌轩!”贺辰宇吼道,声音里带着血丝。
“快走!”凌轩的声音有些发哑,却依然坚定,“去树林尽头的破房子,那里有我们藏的备用通讯器!”
又有两颗子弹击中了他。一颗打在肩膀,一颗擦过大腿。凌轩单膝跪地,鲜血顺着裤管往下淌,在溪水里晕开一片暗红。但他依然没有倒下,只是用枪托砸向冲上来的武装分子。
“走啊!”他用尽最后力气嘶吼。
贺辰宇的瞳孔剧烈收缩。他抱起小雅,转身往溪流上游狂奔。身后传来凌轩的闷哼,还有一阵密集的枪响。他的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有回头——他知道,凌轩的命,比他自己的更重要。
“贺总,等等我!”小雅突然从他怀里探出头,指着身后的溪岸。那里,凌轩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枪指着追来的敌人。他的衬衫几乎被血浸透,却还在笑,像朵绽放在血泊里的野玫瑰。
“凌轩!”贺辰宇的声音带着哭腔。
“快走!”凌轩的声音已经有些模糊,“去拿通讯器……联系使领馆……”
贺辰宇咬着牙,抱着小雅往树林深处跑去。他能听见身后的枪声渐渐远去,能听见凌轩的喘息声越来越弱,却只能咬着牙往前冲。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脸上,照见他眼角的湿润。
“到了。”小雅突然说。
贺辰宇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冲到了树林尽头。那是一栋废弃的木房子,墙皮剥落,屋顶长满了杂草,却还能看出几分从前的模样。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备用通讯器在里面。”小雅喘着气,“上次我们来考察时,凌先生偷偷藏的。”
贺辰宇踹开门,冲进去翻找。在一个生锈的铁皮箱里,他找到了那台老式的卫星电话。信号指示灯在黑暗中闪着绿光,像颗微弱的星。
“接通领事馆。”他对小雅说,手指却在发抖。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听见了高森的声音:“贺总!我们在山谷口等您,苏小姐一直在哭……”
“听着。”贺辰宇的声音像淬了冰,“坐标东经102°34′,北纬23°17′。反政府武装至少二十人,有重武器。凌轩受伤了,需要医疗支援。另外……”他顿了顿,“带五公斤c4炸药,炸掉矿场的输油管道。”
“贺总!这太危险了——”
“执行命令。”贺辰宇挂断电话,转身看向窗外。月光下,武装分子的火把像一群移动的萤火虫,正朝着木房子逼近。
“小雅,躲到地窖里。”他把卫星电话塞进她手里,“不管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那你呢?”小雅抓住他的衣角。
“我去引开他们。”贺辰宇摸了摸她的头,像哄小孩那样,“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
小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不让你去!”
“听话。”贺辰宇的语气软下来,“你安全了,我和凌轩才能安心打仗。”
他拍了拍她的脸,转身冲出门去。月光下,他能看见武装分子的身影越来越近,能听见他们用当地语言喊着“白鬼在那边”。
“嘿!”贺辰宇突然大喊,“这边!”
十几个武装分子调转枪口,朝他冲来。贺辰宇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他们的方向扔去。石头砸在最前面那个人的脚边,溅起一片尘土。武装分子愣了一下,随即开枪。
子弹擦着贺辰宇的手臂飞过,在树干上留下焦黑的痕迹。他借着这短暂的停顿,朝着矿场的方向狂奔。那里有输油管道,有他埋下的炸药,还有……凌轩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凌轩!”他在心里默念,“撑住。”
木房子的地窖里,小雅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卫星电话的信号灯在她手里明灭,像极了贺辰宇的眼睛。她能听见外面传来的枪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和这两个拼了命保护她的男人一起。
突然,枪声停了。
小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竖起耳朵,只听见风穿过树林的声音,还有……心跳声?很轻,很慢,却异常清晰。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小雅屏住呼吸,慢慢探出头。月光从破窗照进来,照见地上躺着一支沾血的mp5冲锋枪,枪柄上缠着半截绷带——那是凌轩的。
“凌先生?”她轻声喊。
没有回应。
小雅壮着胆子爬出地窖。木房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残留的血迹,像条蜿蜒的红蛇。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倚着一个人——凌轩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左胸的位置洇着一大片血。
“凌先生!”小雅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
凌轩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扯出一丝笑。“苏小姐……”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通讯器……打通了吗?”
“通了!使领馆的人说马上到!”小雅颤抖着解下自己的头巾,按在他的伤口上,“你撑住,救护车很快就到!”
凌轩摇了摇头。“不用了……”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去看看贺总……他该回来了……”
小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个身影正踉跄着往这边跑。他的战术背心破了几个洞,左臂无力地垂着,却依然挺直了腰板。
“贺总!”小雅尖叫。
贺辰宇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加快。他跑到木房子前,看见凌轩靠在墙上,嘴唇发白,却还在笑。“你……”他的喉咙发紧,“不是让你躲起来吗?”
“要躲一起躲。”凌轩说,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轻松,“再说了……”他指了指贺辰宇的胳膊,“你受伤了。”
贺辰宇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臂正在流血。刚才被流弹擦过的地方,血已经浸透了战术袖。他低头看了眼,突然笑了。“不碍事。”
“胡说。”凌轩挣扎着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贺辰宇连忙扶住他,感觉他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
“贺总,”凌轩的目光变得郑重,“小雅就拜托你了。”
“说什么傻话。”贺辰宇拍了拍他的背,“你会没事的。”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小雅指着天空,眼泪再次掉下来。“是救援队!他们来了!”
三架印着国旗的直升机从云层里钻出来,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地面,像巨大的银色手臂。贺辰宇抱起凌轩,朝着直升机的方向跑去。小雅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挥手。
“凌先生!”她喊,“你要撑住!”
凌轩靠在贺辰宇怀里,望着逐渐靠近的直升机,嘴角始终挂着笑。他想起三天前,贺辰宇找到他说:“小雅被绑架了,你去救她。”那时他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任务,却没想到会和这个总爱皱着眉头的男人并肩作战,更没想到……会为他挡下那颗子弹。
“值得。”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贺辰宇说。
直升机降落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医疗人员冲下来,用担架抬走了凌轩。苏瑶也从直升机上跑下来,扑进贺辰宇怀里。她的脸上还沾着泪痕,却笑得像个孩子:“我就知道你会来!”
“傻瓜。”贺辰宇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回家吗?”
苏瑶点点头,眼泪却又掉下来。“凌先生怎么样了?”
“没事。”贺辰宇说,声音却有些发颤,“医生说只是皮外伤。”
苏瑶知道他在说谎,却没有拆穿。她望着被抬上直升机的凌轩,轻声说:“他是个英雄。”
贺辰宇握住她的手。“他是我的兄弟。”
三个月后,瑞士日内瓦湖畔。
贺辰宇和苏瑶站在酒店露台上,望着湖面上波光粼粼的阳光。苏瑶的无名指上戴着那枚钻戒,主钻周围十二颗小钻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十二颗星星围绕着月亮。
“在想什么?”贺辰宇问。
苏瑶转过头,看着他眼里的自己。“在想凌先生。”
“他恢复得很好。”贺辰宇说,“上个月还给我发消息,说要回部队复职了。”
“真好。”苏瑶笑了笑,“他还欠我一顿庆功宴呢。”
贺辰宇伸手揽住她的腰。“等他回来,我们补上。”
湖面上吹来一阵风,带着花香。苏瑶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突然说:“辰宇,你知道吗?那天在矿场,我以为我会死。”
“不会的。”贺辰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绝不会让你死。”
苏瑶抬头看他,阳光落在他脸上,照见他眼角的细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贺辰宇吻了吻她的发顶。“因为你是我生命里的光。”他说,“是我拼了命也要守护的人。”
苏瑶笑了。她知道,这不是情话。这是他用行动证明过的承诺——从缅甸的暴雨里,到反政府武装的营地,他用每一次冒险,每一次守护,告诉她:爱不是说说而已,是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包括余生。
远处的钟楼敲响了十二下。苏瑶靠在贺辰宇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突然觉得,所谓永远,不过是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走过所有的风雨,一起看遍世间的风景,一起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最珍贵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