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楼前,忽然一阵儒风拂过,带着淡淡的墨香。
柳书弦素袍广袖,临风时衣袂翻卷如云涌,手中弑影扇骨透青玉冷光,扇面墨字游走似毒蛟戏水——每一笔划都在契约暗处埋着倒钩。
身后跟着两名金丹执事,衣袍上的金线暗纹如水波流动,躬身时像两株被风压弯的灵竹。
他们行走时无声无息,仿佛生怕惊扰了柳书弦扇面上游走的墨字。
一人手托玉简,指节微微发白,像是捧着一份随时会被收回的恩赐;
另一人袖中藏着熏香炉,烟气在他低垂的眉眼前缭绕,如同不敢直面的谀词。
他们行走时,袍角拂过的尘埃都落得比别人慢些,仿佛连风都在斟酌,该以怎样的弧度绕过柳书弦的影。
柳书弦望着陆归尘,眼角含笑,却用扇骨轻敲掌心三下——这是他算计人时的习惯动作。
万宝楼执事,突然上前一步,厉声喝道:
“大胆!见到我万宝楼柳副楼主,还不行礼?!”
执事刻意抬高声调,给柳书弦造势。
柳书弦折扇“唰”地展开,轻摇两下,温和一笑:
“诶,不得无礼。”
抬手虚按,示意执事退下,语气儒雅带笑。
转向陆归尘,微微躬身。
“陆前辈远道而来,书弦有失远迎。”
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陆归尘目光扫过扇面篡改的契约,冷笑:
\"柳副楼主这声‘前辈’,陆某当不起。\"
柳书弦折扇掩唇低笑,眼神狡黠:
\"哎呀,您说这话可折煞书弦了~\"
“陆前辈乃我万宝楼贵客,岂能以俗礼相待?”
突然转身对围观修士变脸,语调转冷:
\"尔等蝼蚁看什么看?陆前辈与万宝楼的因果,也是你们配窥探的?\"
转向陆归尘,微微拱手,自报家门:
“晚辈柳书弦,现任万宝楼副楼主,师承沈御棠沈楼主。”
说到“沈御棠”时,柳书弦语气不自觉恭敬三分。
“久闻陆前辈剑道通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前辈消失六千年,想必不知如今万宝楼的规矩……无妨,晚辈可以为您‘细细讲解’。”
折扇轻点,墨影暗涌。
陆归尘(冷淡扫他一眼):
“沈御棠的义子?”
语气平淡,显然并不认识。
柳书弦(笑容不变,但眼底闪过一丝阴翳):
“正是。家父常提起前辈,说您当年一剑斩化神,风采绝世。”
(折扇轻敲掌心,话锋一转)
“只可惜……六千年过去,前辈的剑,似乎不见了?”
此时,白霜寒眸微凝,察觉扇面异样
“只是……前辈六千年未归,今日突然登门,莫非是来‘叙旧’的?”
陆归尘(冷眼扫过):
“讨债。”
柳书弦笑容一僵,但很快恢复从容,折扇轻摇:
“哦?不知我万宝楼欠了前辈什么债?”
柳书弦故作疑惑。
“账册上可从未记过您的名字啊~”
陆归尘未取玉牌,只是看了一眼茶摊老妪颤抖的手。
老妪掌心便浮现一枚客卿令——那玉令从六千年前的因果里自行归来,连尘埃都未惊动。
“不是我要讨债。”他轻声道,“是‘欠债’这件事,本就不该存在。”
“六千年前,皇甫青立的客卿令。”
玉牌映出金光文字:
“俸禄二百五十万上品灵石,未结。”
柳书弦瞳孔微缩,但立刻堆):
“哎呀,原来是陈年旧账……”
(折扇掩唇,语气为难。)
“可如今楼主是沈大人,这账……得按‘新规矩’来算。”
柳书弦轻抚腰间墨玉扇坠,身后浮现万宝楼虚影结界——那是以七颗修真星地脉炼成的“九寰锁天阵”。
此外,巴阴城上空突然浮现九千重鎏金账册虚影,每一页都记载着万界商盟镇压过的炼虚境大能真名。
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摩擦声——那是万宝楼用五条星轨炼制的“诸天债链”,链条末端拴着七具半步炼虚期古妖骸骨,喉骨处刻着“逾期者死”的星域古文。
他躬身行礼时,素袍下摆流淌着化神级防御符纹:
“陆前辈说笑了,我万宝楼诸天万界各个地点都有分部,诚信至上,岂会赖账?”
(暗中激活窥灵镜,发现陆归尘周身无灵力波动,嘴角勾起讥讽)
“只是这客卿令嘛……”
他掌心突然浮现一枚血玉牒,映出万界商盟契约:“诸天规矩,旧契需经现任楼主重审!”
陆归尘(冷笑):
“新规矩?”
(突然目光冷对柳书弦)
“那就让沈御棠滚出来,我亲自问他。”
全场死寂,柳书弦折扇“咔嚓”捏出一道裂痕。
白霜寒眸凝视柳书弦的扇面:
“你的扇子上,有血债。”
柳书弦笑意渐冷:
“仙子,话可不能乱说。”
扇面墨字游动,试图迷惑。
白霜指尖一点,霜气冻结扇面:
“三处篡改。”
冰晶映出被修改的条款
1. “不得抽魂” 变成了 “不得无故抽魂”
2. “自愿立契” 变成了 “签字即视为自愿”
3. 删除“当众诵读”条款
何庸怒吼:“就是这王八蛋逼老子签的卖身契!”
柳书弦手指抚过扇骨,眯眼轻笑:
\"仙子此言差矣~\"
扇面突然展开,墨字扭曲成吸血条款。
\"这白纸黑字,可是陆前辈亲笔所写——‘逾期者,神魂归楼’!\"
转头对陆归尘假意叹息!
\"虽为人臣,却也能翻云覆雨...陆前辈当年写契时,可想过这些穷鬼连利息都还不起?\"
陆归尘手指一划,契约文字浮空:
\"我写的是‘不得抽魂’。\"
柳书弦突然躬身谄笑,语气陡然卑微:
\"前辈英明!小的哪敢篡改您的墨宝?\"
直起身瞬间变脸,扇面墨影暴涨!
\"不过是加了个‘无故’二字——您说他们欠债不还,能算‘无故’吗?\"
何庸怒吼:
\"放屁!老子买的飞舟根本是残次品!\"
柳书弦折扇轻敲何庸头顶,温柔如教书先生:
\"穷鬼也配谈公道?\"
扇骨突然弹出抽魂针。
\"你们的命啊...”,柳书弦眯眼舔唇,“连利息零头都不够~\"
陆归尘随手一道剑气斩断抽魂针:
\"柳书弦,你比皇甫青差远了。\"
柳书弦闻言暴怒,折扇\"咔嚓\"捏裂,又强压怒火堆笑:
巫马璃上前一步,清寒剑指向柳书弦:
“柳副楼主,我们的赔偿呢?”
灵啾在她肩头尖啸,音波震碎楼前金匾。
柳书弦脸色阴沉,但强撑笑容:
“两位道友何必动怒?赔偿嘛……好说。”
暗中掐诀,试图召唤护卫。
陆归尘(剑气一震,打断他的法诀):
“现在结清,否则——”,目光扫向万宝楼。
“我拆了你的楼。”
柳书弦终于绷不住,咬牙道:
“给!给他们!”
甩出一枚储物戒.
“五十万灵石,够了吧?!”
何庸一把抓过,狞笑:
“不够!老子的精神损失费呢?!”
柳书弦退后两步,折扇“唰”地合拢,眼神阴毒。
陆归尘未看柳书弦,只是望向万宝楼的金匾。
匾上“正大光明”四字突然剥落,露出背面皇甫青的遗刻。
不是他刻意为之,而是万宝楼的历史,在他目光下无法伪装。
柳书弦的诸天锁链刚浮现,便自行崩解成星屑,像一场早该醒的梦。
陆归尘指尖轻点虚空,九寰锁天阵的星辰投影竟如泡沫般破碎:
“你可知何为因果?”
声音未落,柳书弦手中的血玉牒突然燃烧,浮现皇甫青当年立契时的画面——
“陆道友之约,万宝楼永世不违!”
画面中皇甫青的金算盘突然炸裂,算珠化作星轨锁链缠绕柳书弦。
当柳书弦暗中掐诀召唤化神灭杀符时,白霜睫毛轻颤。
“聒噪。”
二字如冰锥刺穿时空,整条长街瞬间冻结为“霜天道域”。
她未拔剑,甚至未抬手,只是眸光微凝。
刹那间——
空中坠落的化神符箓冻结成冰雕,符文中挣扎的化神怨灵发出凄厉尖啸,便碎为冰尘。
柳书弦的抽魂针刚弹出扇骨,针尖便凝出一朵霜花,反向刺入他的经脉。
“冰系法则·逆溯。”
她只说了四字,却让整条长街的修士如坠寒。
她的霜华掠过处,九十九座分部虚影冻结成冰棱镜,每面镜中都映出万宝楼强征灵脉的罪证
化神傀儡启动的轰鸣声被冻成“咔嚓”脆响,如同踩碎冰面
柳书弦的儒风弑影扇早已结满冰霜,扇骨中暗藏的抽魂针持续刺入其经脉。
“万宝楼的规矩?”
白霜剑鞘轻叩地面,整条长街瞬间铺展为“霜天道域”,空中坠落的化神傀儡凝成冰雕。
她指尖掠过冰雕眉心,三千条被吞噬的修士因果线缠绕柳书弦神魂:
“本座的规矩,才是规矩。”
柳书弦七窍渗血,嘶吼着捏碎“诸天令”:
“请天刑傀儡!启动星殒大阵!”
地面突然裂开,三具半步炼虚期修士尸骸炼制的“天刑傀”破土而出,每具傀儡眉心都嵌着万宝楼分部核心星辰。
白霜一袭素衣如雪,立于长街中央,周身三丈内霜纹自生。
她未动,未言,只是轻轻抬眸——
整座巴阴城的灵气便凝滞了一瞬,仿佛连风都畏惧她的目光。
柳书弦的儒风弑影扇突然一颤,扇面墨字如遇天敌,自行蜷缩成团。
陆归尘青衫拂过染血地砖,裂痕中突然生长出六千年前的“剑纹草”。
草叶轻摇,沈御棠耗费千年布下的九寰锁天阵竟自溃为星光粉尘。
“柳副楼主可知——”
他拾起一片枯叶,叶脉忽然流转起星河漩涡:
“皇甫楼主当年立契,求的是苍生渡厄,不是孽债滔天。”
话音落,柳书弦腰间血玉牒浮现皇甫青残影,金算盘炸裂的算珠化作枷锁捆缚其元婴。
陆归尘走过之处,血色藤蔓开花结果,浆果汁液落地成“因果露”,映出万宝楼强征灵脉的罪证。
他袖口沾染的星屑自动排列成古契约文,每一个字都在消融万宝楼的诸天投影
白霜轻轻弹指,霜气化作“三千劫剑”刺入傀儡眉心,星辰核心接连爆裂。
余波震碎柳书弦半边身躯时,她淡漠道:
“勇气可嘉!”
“前辈何必动怒?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
虚空泛起细微涟漪,一道传音法阵悄然展开。
沈御棠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传来:
\"前辈驾临巴阴分楼,实乃我万宝楼之幸。\"
他的虚影逐渐凝实,一袭墨色锦袍纤尘不染,腰间\"窥天玉鉴\"闪烁着微光。
当玉鉴映照白霜时,表面瞬间结出一层冰霜,这让他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
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袖中的血玉牒,指节发白。
\"陆道友的客卿俸禄,确实是我万宝楼疏忽。\"
他抬手示意,立即有执事捧上鎏金储物袋:
\"连本带息三百亿上品灵石,还请笑纳。\"
说话时目光始终避开陆归尘,只盯着白霜的衣角。
\"至于这两位道友的精神赔偿...\"
他扫了眼巫马璃和何庸,快速取出两枚玉简:
\"这是万宝楼特惠令,可免除二位所有债务,同时日后在本楼消费可打五折!\"
突然压低声音,只让在场几人听见。
\"今日之事,还望诸位...\"
他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袖中滑出三颗\"忘尘丹\",企图消泯围观群众记忆。
转身时衣袍下的手在微微发抖,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沈某尚有要务,就不多叨扰了。\"
虚影消散前,他深深看了白霜一眼,前袖摆轻振,洒落几片金箔伪装的茶花,花瓣落地却显出血契纹路:“寒舍备着三千年雪顶灵茶,就等前辈…来论道了。”
法阵关闭的瞬间,他真实的表情才彻底阴沉下来。
陆归尘弯腰扶起吓瘫的卖茶老妪,指尖漏出的灵气让茶摊废墟里开满“归尘花”。
他未看那悬浮的客卿令,只是对卖茶老妪温声道:
“茶凉了,我替你续一杯。”
指尖掠过茶盏,盏中便浮现万宝楼六千年前的账本——那些被篡改的条款,正自行燃烧成灰。
陆归尘未接那袋灵石,只是指尖轻点桌面。
袋口泄出的灵光突然化作漫天金蝶,每一只都衔着一枚被万宝楼吞噬的魂魄碎片。
“债已还清。”
他话音落下,何庸胸口的奴隶烙印便自行消散,如烟尘遇风。
——不是他出手抹去,而是“债务”这个概念,在他面前失去了意义。
陆归尘的声音随风飘散,万宝楼金匾上“正大光明”四字突然剥落,露出背面皇甫青的遗刻:
“贪噬诸天者,必葬星轨之间。”
白霜指尖轻抬,三千冰雕无声崩解。
她并未拔剑,甚至未曾真正出手。
只是指尖微抬,霜气便如天律垂落,万宝楼前冻结的化神傀儡、坠落的符箓、乃至柳书弦暗中掐诀的右手——所有被霜意浸染的存在,皆在刹那间化为雪雾。
没有剑鸣,没有杀意,只有天道般的漠然。
她扫了一眼瘫软的柳书弦,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厌弃。
“蝼蚁撼天,犹不自知。”
这句话不像评判,而像陈述事实——
就像在说“雪是冷的”一样自然。
话音落下,雪雾凝成冰晶长阶,她踏阶而去,背影在寒风中淡去,唯余一缕霜息冻入虚空,化作千年不散的法则烙印。
她离去的路径上,空气凝结出细碎的冰纹,每一道都是被修改的因果线
雪雾散尽时,万宝楼檐角的锁灵钟发出被冻结的嗡鸣,如同垂死的哀叹
柳书弦发现自己呼出的白气在半空凝成冰针,正缓缓转向自己的咽喉
“再犯因果,冰葬诸天。”
白霜转身离去时,柳书弦突然发现——
自己元婴境的修为,不知何时跌落至金丹,柳书弦瘫坐在冰封长街上,发现跌落的不仅是修为——
连他五百年前构陷大儒、强夺墨宝的记忆,都被霜气凝成冰晶悬浮半空,任凡人指点评说。
战斗的余韵仍在空气中震颤,万宝楼的金匾歪斜悬挂,檐角滴落的冰晶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何庸喘着粗气,攥紧刚拿到手的储物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着万宝楼的牌匾,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
“这群畜生……就这么算了?!”
巫马璃拍了拍他的肩,灵啾在她掌心轻啄两下,似在安抚。
“先离开这儿。”她低声道,“万宝楼不会善罢甘休。”
陆归尘抬眸扫了一眼远处——巴阴城的巡卫已在街角聚集,却无人敢上前。
陆归尘抬了抬眼。
碎瓦归位。
霜华敛去。
金匾上的裂痕,不见了。
长街依旧。
茶香仍在。
檐角一滴水珠,悬着。
仿佛方才的厮杀只是一场幻影。
“走吧。”他淡淡道,“茶楼里说话。”
茶楼。
热茶氤氲,白雾在杯口盘旋,却驱不散何庸眼中的阴郁。
他猛地灌下一口茶,滚烫的茶水灼过喉咙,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恨意。
“陆前辈,您知道万宝楼最恶毒的是什么吗?”他嗓音沙哑,“不是明抢,不是奴契……是他们让欠债的人,自己把自己卖进地狱!”
窗外,一只黑鸦无声无息地落在檐角,猩红的眼珠倒映着室内的灯火。
陆归尘指尖轻点桌面,杯中茶水忽地泛起一丝不自然的涟漪——
“何庸,你身上……有东西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