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的掌心沁出薄汗，却仍将苏婉的手攥得稳当。
密道石壁的潮气顺着领口爬进后颈，他能听见两人交叠的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直到那道混着檀香的嗓音撞进耳鼓。
\"这次的幽冥界异动，归墟道种的胎动比上个月强了三成。\"天机老人的声音像浸在冷泉里的玉，\"观星台的龟甲裂纹已呈'噬'字，说明那阵灵转世的小友，怕是要往幽冥里钻了。\"
苏婉的指尖猛地一颤。
玄尘立即扣住她的腕骨，将人往阴影里又带了半步。
密室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漏出的烛光里，能看见七八个灰袍道士围坐在青铜炉旁，炉中跳动的不是寻常炭火，而是一缕缕泛着幽蓝的鬼气。
天机老人坐在主位，白发用金绳束着，膝头摆着那副六十四枚的金棋盘，最中央的棋子上，正浮着玄尘的面容——和前几日观星台爆响时那枚一模一样。
\"尊师，需不需要让幽冥使者提前布防？\"左侧的灰袍道士捏着龟甲残片，\"那小子的混沌悟性连天罡阵都能啃下一角，若真让他进了幽冥...\"
\"布防？\"天机老人拈起一枚金棋，棋子表面突然渗出暗红血纹，\"他要掀棋盘，我们便给他个更结实的棋盘。
幽冥界里压着的轮回往生阵残图，可是当年道祖用来镇气运的宝贝。\"他抬眼时，瞳孔里映着炉中鬼火，\"那小友不是爱吞阵法么？
等他吞了轮回阵，咱们就顺着因果线，把他的阵灵本源连皮带骨扒下来。\"
玄尘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
识海里的阵图在发烫，像被扔进熔炉的金箔——原来天机老人早就算到他会打幽冥的主意，甚至把轮回往生阵当饵挂在那里。
苏婉的手指在他掌心蜷成小团，他能感觉到她指甲掐进肉里的疼，却偏要在这时低头冲她笑：\"听见了？
老东西给咱们备了大餐。\"
密室里传来棋子落盘的脆响。
玄尘拽着苏婉后退两步，转身时肩头擦过石壁，碎石簌簌往下掉。
他竖起食指抵在唇上，苏婉立即捂住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直到两人退进密道转角，听见密室门\"吱呀\"合上，他才松了手，掌心还留着她的温度。
\"那...那他们说的轮回往生阵...\"苏婉摸出手机，屏幕光映得她脸色发青，\"是你要找的三大禁忌之一？\"
\"是饵，但也是机会。\"玄尘扯了扯领口，混沌悟性在脑仁里翻涌，把刚才听见的每句话都拆成碎片重组，\"天机老人想拿轮回阵钓我，可他不知道...我要吞的从来不是阵法本身。\"他忽然倾身凑近苏婉，眼尾上挑，\"你猜他为什么提幽冥使者？\"
苏婉被他的气息惊得后退半步，后背撞在石壁上：\"因为...幽冥界需要守护者？\"
\"因为幽冥使者手里有钥匙。\"玄尘摸出萧雨给的绿萝枝，叶片上还凝着密室的潮气，\"能进幽冥界的传送阵不止观星台那一个，但想活着从里面出来...\"他把绿萝枝别回她耳后，指尖扫过她耳垂，\"得有人给咱们引路。\"
密道深处传来云影的声音，清冷却带着点笑意：\"所以你们俩在这儿说悄悄话，把我和萧雨晾在密室里吃灰？\"
玄尘转头，看见云影倚在石壁上，玄色长裙沾着石屑，手里把玩着枚青铜令牌——那是他之前塞给她的观星台守卫腰牌。
萧雨站在她身侧，马尾辫散了一半，正踮脚够洞顶的钟乳石，听见动静猛地转身，发梢扫过云影的肩：\"玄尘！
刚才你俩跑哪去了？
我差点用雷法劈开密道找——\"
\"找我不如听墙角。\"玄尘大步走过去，靴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天机老人要拿幽冥界的轮回往生阵当饵钓我，而我们...\"他停在两人中间，阵图在识海翻涌成星河，\"要顺着这根钓线，把饵和钩子一起吞下去。\"
萧雨的眼睛亮了：\"所以我们要进幽冥界？\"
\"聪明。\"玄尘屈指弹了下她额头，\"但得先找到传送阵。\"他转向云影，\"观星台的暗阁里有张旧地图，标着后山的枯井。
那井底下压着个宋代的传送阵，当年是用来送修士去幽冥界采阴晶的。\"
云影的拇指摩挲着青铜令牌，忽然笑了：\"你早就算到会有这一步？\"
\"从看见七星连珠那天就开始算了。\"玄尘歪头，\"怎么？
不敢跟？\"
\"谁不敢。\"萧雨把马尾辫重新扎紧，发圈是苏婉前几天送她的草莓图案，\"我还没见过幽冥界的鬼火长啥样呢。\"她转头看向苏婉，\"你呢？
要跟吗？\"
苏婉摸了摸耳后的绿萝枝，想起三天前玄尘在虚空里说\"找到了\"时的眼神——像看见火种的人，非要把自己烧成引信。
她吸了吸鼻子，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他往火里跳，我就往火里泼油。\"
云影低头看了眼腕表，指针正指向子时三刻：\"传送阵的开启时间只剩半个时辰。\"她抛起青铜令牌，又稳稳接住，\"走。\"
后山的枯井被荒草盖着，井口结着蛛网。
玄尘弯腰扯断藤蔓，霉味混着腐叶气涌上来。
萧雨掏出打火机，火苗刚凑近井壁，就见青石板上浮现出暗红纹路——是失传的\"引魂阵\"。
\"手给我。\"云影抓住玄尘手腕，另一只手拉过苏婉，\"萧雨，牵好我的衣角。\"
萧雨吐了吐舌头，攥紧云影的裙角。
玄尘能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热度，是苏婉的手在发烫。
他深吸一口气，阵图在识海展开，像一张网兜住所有人的气运——然后纵身跳进井里。
下坠的风灌进衣领，有那么一瞬，玄尘以为自己会摔个粉身碎骨。
可下一秒，他踩在实处，寒意顺着鞋底往骨头里钻。
睁眼时，四周是无尽的黑暗，远处有幽蓝鬼火浮动，像散在墨里的星子。
苏婉的手机屏幕亮起，照出她泛白的嘴唇：\"这...就是幽冥界？\"
\"比我想象的冷。\"萧雨搓了搓胳膊，发圈上的草莓在黑暗里泛着微光，\"有妖怪吗？\"
云影没说话，她的目光正凝在前方。
玄尘顺着看过去，就见黑雾中走出一道身影：青衫，白发，面容似玉却没有温度，连瞳孔都是浑浊的灰。
他的脚不沾地，每一步都踏碎一片鬼火，声音像冰锥敲在石上：\"擅闯幽冥界者，需过三重劫。\"
\"使者大人。\"玄尘往前迈了半步，阵图在识海悄然运转，\"我们不是擅闯，是来...\"
\"来取轮回往生阵？\"幽冥使者的指尖掠过玄尘眉心，他能感觉到对方在触碰自己的气运，\"天机老人的棋下得妙，可你这颗子...太烫。\"他退后两步，指向远处更浓的黑雾，那里有座轮廓若隐若现的建筑，\"第一重考验——解开困住无数强者的古老迷宫。\"
玄尘眯起眼。
鬼火在他眼底跳动，他听见苏婉倒抽冷气的声音，萧雨攥紧他衣袖的力度，还有云影轻轻的叹息。
黑雾里的迷宫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无数只手在敲击石墙。
\"迷宫里...有什么？\"苏婉的声音发颤。
幽冥使者的嘴角扯出极淡的笑：\"有你想知道的答案，也有你承受不起的真相。\"他转身融入黑雾，只留下一句话在风里盘旋，\"子时到卯时，三柱香的时间。\"
玄尘望着那座迷宫的轮廓，识海里的阵图突然发出蜂鸣。
他能感觉到混沌悟性在翻涌，像要撕开这层黑暗。
苏婉的手又攥紧了他，萧雨往他身侧靠了靠，云影的指尖亮起微光——是准备御敌的雷法。
风卷着鬼火掠过他们脚边。
迷宫的门在黑雾中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盘根错节的石径。
玄尘忽然笑了，笑得眼底星芒更亮：\"走。\"他拉着苏婉往迷宫走去，\"看看老东西给咱们备的，到底是陷阱...还是礼物。\"
鬼火在他们身后明明灭灭，将影子拉得老长。
迷宫深处传来石块移动的闷响，像是某种古老的机关被唤醒。
玄尘的靴跟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清晰有力——这一次，他要吞的不只是阵法，还有那个藏在迷宫最深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