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塌陷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玄尘的指尖几乎要被裂缝里的乱流绞碎。
他能清晰感觉到“未完成之笔”在识海震颤，那些原本涌动的凡人气运正像退潮的海水般消散——方才那笔“门”字耗尽了最后一丝共鸣。
“不能停。”他咬着牙，舌尖尝到铁锈味。
左手狠狠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在掌心，在阵图纹路间洇开暗红的花。
阵道本源在经脉里灼烧，这是他作为周天星辰阵灵的最后底牌，一旦耗尽，怕是连残魂都留不下。
可当他望着那扇青铜门后凡人交织的命线时，胸腔里突然腾起一股滚烫的执拗——就算死，也要在这绝境里撕出一道缝。
笔锋抬起的瞬间，他听见系统在识海尖叫：“检测到阵道本源异常消耗！当前存活率0.3%！”他扯了扯嘴角，血珠顺着下巴砸在衣襟上。
“存活率？”他低笑，“我要的从来不是活，是让他们能自己选怎么活。”
笔尖触到空气的刹那，整个空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玄尘能看见裂缝里翻涌的混沌之气凝固成深紫色的漩涡，林初雪的光链在他脚踝处泛着微光，连归无意识里炸开的碎片都悬在半空。
他手腕微转，笔走龙蛇，最后一笔“择”字的竖钩如利剑破云——这是凡人选择的权利，是被天道规则碾碎千年后，终于能握在自己手里的笔。
“噗——”鲜血从他鼻腔涌出，阵图在识海疯狂旋转，星芒几乎要将识海灼穿。
可当“择”字凝实的瞬间，他听见了门内传来的声音：是便利店店员把钱包递给警察时说的“应该的”，是外卖小哥扶起老人时那句“您慢着点”，是老太太把气球系回孩子手里时，纸条上“谢谢”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些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心脏，疼得他眼眶发酸。
“归无！”他嘶哑着喊，喉间腥甜翻涌。
归无是被疼醒的。
神纹碎片扎进识海的痛意像万蚁噬骨，但他刚睁开眼，就看见虚空中那个血写的“择”字——金色光流正从字里渗出，像活物般钻进他的经脉。
他闭了闭眼，神纹残余的力量突然开始震颤，那是青鸾留下的祝福在共鸣。
“原来如此……”他低笑，嘴角溢出黑血，“这不是终结，是他们自己画出的可能性。”
他撑起身子，掌心按在塌陷最剧烈的裂缝上。
神纹在皮肤下亮起金色纹路，每一道都像要撕裂血肉。
“撑住。”他咬着牙，指节发白，“就算只能多撑三息……”
空间里的裂纹突然缓了缓，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拽住了蔓延的势头。
玄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归无的力量在透支，每多撑一刻，那缕神纹就淡一分。
“够了！”他大喊，可归无只是摇头，血从他七窍涌出，在脸上冲出暗红的沟壑。
“林初雪！”玄尘转头，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攥着符印狂奔。
她的警服被乱流撕得破破烂烂，发梢沾着血珠，可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
符印在她掌心发烫，银灰轨迹像活过来的蛇，正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在皮肤上烙出淡青色的印记。
“这不是另一个世界。”她边跑边喊，声音被风声撕碎，“是这个世界的‘可能’！我锁进符印的……是他们还没做出的选择！”
玄尘突然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因果律视觉能看见他人未走的路。
原来那道轨迹不是逃路，是把“未发生”的可能变成“已发生”的钥匙。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她递来的符印，可塌陷的气墙“轰”地砸下，将两人隔开半丈。
“接着！”林初雪尖叫，符印被她用力抛向“择”字。
银灰轨迹瞬间暴涨，像条光绳缠住符印，拽着它撞进血字中心。
刹那间，天地剧震。
玄尘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等再睁眼时，“择”字已化作一道旋转的门，门后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有穿着金属战衣的修士在云端架起光桥，有老人用手机直播讲道，有孩子蹲在路边，正用树枝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阵图——每一幅画面都在流动，像无数条未被书写的命运线交织成网。
“走！”林初雪扑向气墙，指甲在墙上抓出火星，“这是唯一的机会！”
玄尘的脚腕突然一紧——是她之前甩出的光链。
他望着那道新出现的空间通道，又回头看向归无。
归无已经跪在地上，神纹彻底熄灭，只剩嘴角还挂着笑：“我撑不住了……但至少，他们能自己选了。”
“走！”归无突然暴喝，抬手拍出最后一道气浪，直接将玄尘推向通道。
玄尘被冲击力带得踉跄，指尖擦过林初雪的手背。
她的手很凉，却攥得死紧。
“抓紧！”她喊，光链在两人之间绷成直线。
通道里的光越来越亮，玄尘能听见系统的警报声逐渐模糊。
他最后看了眼那扇青铜门——门闩处的血痕还在，但门内的凡人命线已经交织成更璀璨的星图。
他笑了，笔杆在掌心烙下滚烫的印记。
这一次，不是他在书写他们的命运，是他们自己，用每一个微小的选择，写出了最锋利的笔。
当两人的身影即将没入通道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劈开乱流：“你们真以为……”
话音未落，通道“轰”地闭合。
玄尘的耳中只剩林初雪急促的呼吸，和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低头，看见掌心的“择”字还在渗血，却有细小的金芒从血痕里钻出来，像星星在皮肤下闪烁。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那扇闭合的通道边缘，一道漆黑的身影正缓缓浮现。
他望着通道消失的方向，眼底翻涌着比混沌海更冷的光。
通道内的气流骤然变得粘稠如胶。
玄尘被林初雪攥住的手渗出薄汗，指尖能清晰触到她腕骨上那道淡青色的轨迹印记——那是符印力量反噬的痕迹。
归无的神纹在三人之间织成半透明的光茧，可即便如此，他后背抵着玄尘的位置仍在不断渗出温热的血，将玄尘的衣料洇出深色的蝴蝶形状。
\"疼吗？\"林初雪突然开口，声音被风声扯得支离破碎。
她的发梢扫过玄尘的耳垂，带着血锈味的呼吸喷在他颈侧。
玄尘这才发现她额角的伤口还在渗血，血珠顺着眉骨滑进眼尾，把左瞳染成了暗红。
\"疼，但值得。\"玄尘扯动嘴角，却疼得倒抽冷气——方才挡下守门人那击时，他咬破了内侧脸颊，此刻血腥味正顺着喉咙往上涌。
他望着林初雪眼底跳动的光，突然想起那扇青铜门后凡人的命运线：原来因果律视觉里的\"可能\"，从来不是虚无的幻影，而是被千万个\"我愿意\"堆起来的桥。
归无的神纹突然发出刺目的金芒，光茧猛地收缩。
玄尘被挤得踉跄，后背重重撞在归无胸口。
后者的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手指却更紧地扣住玄尘的肩骨：\"撑住...空间乱流在压缩通道。\"他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感。
玄尘低头，看见归无手腕上的神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金色，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那是力量透支到极致的征兆。
\"够了。\"玄尘突然反手扣住归无的手腕，\"你再撑下去，神纹会彻底崩解。\"
归无却笑了，染血的牙齿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崩解又如何？\"他抬头望向通道尽头忽明忽暗的光斑，\"至少...我见证了他们自己画出的'择'。\"他的瞳孔里映着那道血字残留的金芒，\"青鸾说过，神纹存在的意义，从来不是镇压，而是...是让被镇压的东西，有机会自己挣开锁链。\"
林初雪的指尖突然一颤。
玄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通道四壁的光流正以诡异的螺旋状汇聚，在他们正前方凝结成一面水镜般的屏障。
屏障后影影绰绰，能看见重叠的建筑群：有飞檐翘角的古楼悬在云端，有金属质感的悬浮车从楼间穿梭而过，更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蹲在街边，正用树枝在地面画着歪歪扭扭的阵图——和玄尘记忆里那扇青铜门后的画面如出一辙。
\"那是...\"玄尘的呼吸骤然一滞。
\"未定之域。\"林初雪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因果律视觉里最模糊的那团光。\"她的手指抚上屏障，水镜表面立刻泛起涟漪，\"这里没有既定的命运线，只有...无数个'如果'。\"
归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神纹光茧\"啪\"地裂开蛛网状的细纹。
玄尘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进后颈——是空间乱流的碎片。
他咬着牙拽过林初雪的胳膊，将她护在身后：\"准备好，光茧撑不住了。\"
\"玄尘！\"林初雪突然拽他的衣袖，\"看屏障！\"
玄尘抬头，只见水镜中央浮现出一行血字，正是他方才写就的\"择\"。
字迹周围缠绕着守门人那道阴恻恻的声音：\"你们真以为，逃进'未定之域'就能摆脱命运？\"话音未落，血字突然扭曲变形，笔画间渗出墨色的毒雾，正顺着屏障缝隙往通道里钻。
\"是命运之笔的余威。\"归无的神纹重新亮起微弱的光，勉强在三人周围筑起一道防线，\"他想把我们的'选择'变成新的枷锁。\"
玄尘的识海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这次不再是刺耳的警报，而是机械音里带着几分失真的震颤：\"检测到因果律扰动...当前世界线稳定性：37%...警告：未定之域存在...存在...\"话音戛然而止，像被什么力量直接掐断。
\"系统？\"玄尘下意识喊了一声，却没有回应。
他望着林初雪发白的指尖，突然想起方才在青铜门前的顿悟——或许从他写下\"择\"字的那一刻起，系统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裁决者，而变成了需要和他一起\"选择\"的参与者。
毒雾已经漫到脚边。
归无的神纹防线出现第一道裂痕，他的膝盖重重砸在通道地面上，额头抵着玄尘后腰：\"走...我撑不了多久。\"
\"要走一起走。\"林初雪突然松开玄尘的手，转身抓住归无的手腕。
她掌心的符印发出银灰色的光，轨迹顺着归无的血管爬进神纹裂痕，像细小的银蛇在修补破损的金网，\"因果律视觉里，我们三个...从来都是同一条命运线。\"
玄尘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
他望着两人交握的手，望着归无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神，望着林初雪发间沾着的血珠在光中闪烁，突然觉得那些被吞噬的气运、被灼烧的阵道本源、被系统警告的存活率...都不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能触到身边两个人的温度，能看见屏障后那团模糊的光里，有无数个\"可能\"正在发芽。
\"抓住我。\"他低喝一声，掌心的笔杆突然发烫。
周天星辰阵图在识海转动，最后一丝阵道本源化作星芒涌出，缠绕住三人的手腕。
屏障在此时轰然碎裂。
玄尘感觉有什么东西撞进了胸腔——是希望，是不甘，是千万个凡人说\"我选择\"时的勇气。
他望着林初雪被风吹起的发梢，望着归无重新亮起的神纹，望着三人交握的手在光流中划出的轨迹，突然笑了：\"守门人说得对，我们逃不脱命运。\"他的声音被卷入越来越急的光流，\"但这一次...命运要跟着我们走。\"
坠落感突如其来。
玄尘的视野被白光填满，耳边是林初雪的惊呼，归无的低笑，还有系统重启的提示音在识海响起：\"世界线重置...当前坐标：未定之域...警告：检测到外来者...警告...\"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地面——陌生的土地，青灰色的岩石间长着开着金色花的植株，远处有座被雾气笼罩的城，城墙上刻着和他阵图相似的纹路。
然后，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