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尘的鞋尖刚触到青石板,阵图表面的青铜纹路便泛起细密的震颤。
他垂眸盯着那七个古篆,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通往旁观者之路”,这七个字像烧红的铁钉钉进识海,让他想起百年前在归墟深处捡到的残卷,上面同样刻着“旁观者”三字,只是当时被系统判定为“无效信息”直接抹除了记忆。
“阵灵核心在抖。”他低声自语,指尖悬在阵纹上方半寸,金纹从指根爬上来,在虚空中勾勒出与阵图同频的光轨。
这是他独有的解析方式——用阵灵本源去触碰未知规则。
指尖刚要落下,腕间突然传来灼痛,是阵灵核心在警告?
还是兴奋?
他想起昨夜暴走时,核心里翻涌的情绪也是这般矛盾,像被关在笼中的困兽,既渴望撕咬又恐惧自由。
“别贸然启动。”归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金属刮擦般的沙哑。
玄尘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那男人已跟了进来,断剑斜斜垂在身侧,神纹在掌心凝成暗红的星芒。
归无很少主动开口,除非事态超出他的“稳定区间”。
玄尘侧头,看见对方眉骨沁出薄汗,额角青筋跳动——这是神纹过载的征兆。
“塔在动。”归无抬手按向墙壁,熄灭的夜明珠突然泛起幽蓝微光,“不是空间移动,是……共振。”他的指尖陷入石壁,石屑簌簌落在玄尘脚边,“三年前在北境雪渊,我用神纹连接过一座上古祭坛,当时的震颤频率和现在一模一样。”他忽然顿住,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有信息进来了。”
玄尘收回手,金纹如退潮的浪涌回皮肤。
他能感觉到归无的神纹在空气中划出的波动,像石子投入深潭,一圈圈撞在自己的阵灵核心上。
“旁观者……非人……亦非神。”归无的声音发颤,像是被人掐着喉咙说出来的,“这是神纹传来的,断断续续,像被撕碎的信。”他松开按墙的手,掌心里多了片焦黑的石屑——刚才的触碰竟让千年石墙灼出了痕迹。
“你们看。”林初雪的声音比归无更轻,带着刚睡醒般的绵软。
玄尘转头,看见女刑警倚着门框,银线在眼底织成密网——那是因果视觉全开的状态。
她的指尖悬在一道浮起的光纹前,发梢被某种看不见的风吹得扬起,“这些线……不是因果。”她的呼吸突然急促,“是时间。”
玄尘快步走过去。
林初雪的指尖离光纹还有三寸,空气里却腾起细小的冰晶,那是她情绪波动引发的灵能乱流。
他记得三个月前在天台,她第一次觉醒因果视觉时,也是这样浑身发冷,像被抽干了体温。
“小心。”他伸手要拉她,却见她突然踉跄一步,额头重重磕在光纹上。
银线在林初雪眼底炸开。
她看见无数个自己,有的在追逃犯,有的在给玄尘包扎暴走时的伤口,有的在暴雨里撕毁一份档案——但所有画面都在向同一个点汇聚:玄尘站在一本黑皮书前,书页泛着血一样的红,他的表情很陌生,不是平时的懒散,也不是暴走时的疯狂,而是……冷漠,像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废纸。
他抬手,指尖凝出金纹剑,轻轻划过书页。
“撕了。”幻觉里的玄尘说,声音像冰锥刺进耳膜,“让它们永远消失。”
林初雪猛地吸气,后颈渗出冷汗。
她的指尖还抵在光纹上,却感觉有滚烫的液体顺着鼻腔流下来——是鼻血。
因果视觉最忌强行窥探未来,她师傅说过,这是用命换真相的禁术。
“初雪?”玄尘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焦急的震颤。
她抬头,看见他的金纹又浮了出来,在眼眶周围织成细碎的星子,那是他动用混沌悟性的征兆。
“我……”她刚开口,喉咙就像塞了团棉花。
幻觉里的画面还在眼前闪回,玄尘撕书的动作慢放般重复,黑皮书的封面上,她看清了几个扭曲的字——“系统源码”。
归无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神纹的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一团炭火,止住了她的颤抖。
“别硬撑。”他说,声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因果视觉在这地方会被放大十倍,你现在的状态……”
“初雪?”玄尘的手悬在她面前,没有触碰,却带起一阵微风,吹得她额前碎发轻颤。
他的金纹淡了些,眼底有未完全收敛的关切——这让林初雪想起上周暴雨夜,她追妖修摔进下水道,是他顶着雷暴把她捞出来,金纹护着她的伤口,自己却被污水溅了一身,还笑着说“刑警小姐的命比灵脉还金贵”。
但幻觉里的玄尘没有这样的温度。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看见你撕书”,却听见归无在身后低喝:“阵图在变!”
玄尘立刻转身。
那座青铜阵图不知何时涨大了三倍,纹路里渗出暗红的光,像血管里流着血。
他能感觉到阵灵核心在沸腾,那种熟悉的、要暴走的灼烧感从丹田升起——但这次不一样,核心里还混着某种更古老的情绪,像是……期待。
“玄尘!”林初雪突然喊他。
她的鼻血已经止住了,但脸色白得像张纸,银线还在眼底若隐若现,“我刚才……”
“等下说。”玄尘打断她,金纹重新爬满手臂,“阵图在召唤我。”他能听见核心在喊,像婴儿的啼哭,又像古钟的轰鸣,“它要我走进去。”
归无的神纹石片突然在怀里发烫。
他摸出石片,看见上面的纹路正沿着指尖往手臂爬,“这是……共鸣。”他抬头,看见玄尘的影子投在阵图上,竟与青铜纹路完美重合,“他是钥匙。”
林初雪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
幻觉里的画面还在脑内盘旋,玄尘撕书时,黑皮书的封皮上有一道裂痕,露出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是她,穿着警服,在愿塔前对他笑。
“你看到了什么?”玄尘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抬头,发现他不知何时站到了面前,金纹在眼底翻涌成漩涡,却放轻了声音,“别怕,告诉我。”
林初雪望着他眼里的关切,又想起幻觉里的冷漠。
她张了张嘴,最终摇了摇头。
阵图的红光突然大盛,在玄尘背后投下巨大的影子。
归无的神纹石片“啪”地裂开一道缝,他盯着石片上渗出的血珠,低声道:“要开始了。”
林初雪看着玄尘转身走向阵图,金纹在他脚下铺成光毯,像通往某个未知之地的引路灯。
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还残留着幻觉里的刺痛——黑皮书被撕碎时,她听见了系统警报的蜂鸣,像极了三年前母亲去世那天,医院监护仪的声音。
“玄尘。”她轻声说,声音被阵图的轰鸣吞没。
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玄尘的脚步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他转身时金纹顺着后颈爬进发梢,在月光下泛着熔金般的光。
林初雪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指尖攥着警徽链,金属扣硌得掌心发红——那是师傅临终前塞给她的遗物,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一下下撞击骨节。
“还不确定……”她开口时,喉间像含着碎冰,“但我觉得,我们走的这条路,可能已经被记录在黑书中。”归无的神纹石片突然在腰间发烫,他下意识按向石片,暗红纹路顺着指缝爬出来,在两人身侧织成半透明的屏障——这是他习惯的“安全距离”防御。
玄尘注意到林初雪眼底未褪尽的银线,那是因果视觉过载后的残影,像被揉皱的蛛网。
“而旁观者……或许早已知道我们会来。”林初雪说完最后一个字,喉结轻轻滚动。
玄尘忽然笑了,金纹在嘴角勾出细小的弧度,那是他听到“规则被预知”时特有的兴奋——就像三年前在黑市赌坊,他明知赌局被设局,却偏要掀了庄家的牌桌。
“那就让他看看,真正的‘选择’是什么。”他说,声音里带着石子投入深潭的清响。
掌心的阵灵印记突然泛起灼烧感,玄尘垂眸,看见金纹正沿着血管往指尖窜,像急于破土的藤蔓。
他抬手按向阵图中央时,青铜表面传来奇异的震颤,像远古巨兽的心跳。
刹那间,塔心的夜明珠全部炸裂成星芒,金色光流从阵图中喷涌而出,将三人包裹成发光的茧。
归无的神纹屏障被光流冲散,石片在掌心裂出第三道缝,渗出的血珠刚触到光流,便被染成金红。
“阶梯。”林初雪的声音发颤。
玄尘抬头,看见虚空中浮起无数星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阶梯,每一级都刻着他们熟悉的纹路——玄尘的阵灵金纹、归无的神纹碎片、甚至林初雪警徽上的麦穗。
“是共鸣。”归无摸向腰间的断剑,剑鞘上的神纹竟与阶梯纹路同步亮起,“这塔在读取我们的‘存在’。”
三人踏上阶梯的瞬间,世界开始扭曲。
林初雪的因果视觉不受控地睁开,她看见左侧的“自己”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调配灵液,右侧的“自己”跪在暴雨里抱着母亲的遗照——那是她记忆里最痛的画面,此刻却像被按了快进键,眨眼间“自己”又穿上了道袍,在山巅斩妖时被妖丹反噬,血溅在愿塔的牌匾上。
“别看。”玄尘的手覆上她的眼睛,金纹从指缝渗出来,暂时阻断了视觉。
林初雪这才发现他的呼吸比平时急促,掌心全是冷汗——原来他也在承受冲击。
归无走在最前,断剑已出鞘三寸,神纹在剑身游走成暗红的河:“这些是……可能性。”他的声音被风声撕碎,“每一步都在叠加不同的未来。”
玄尘松开手时,林初雪看见他眼底有细碎的光在坍缩,那是混沌悟性在解析这些可能性。
“有意思。”他低笑,“系统总说我是‘变量’,可原来连变量都有标准答案。”他抬手指向右侧的“自己”——那个“玄尘”正跪在归墟边缘,被系统源码烧成焦黑的残骸。
林初雪打了个寒颤,她分明在那个“玄尘”眼底看到了绝望,和幻觉里撕书时的冷漠截然不同。
阶梯的尽头突然出现一面光幕,像被风吹皱的湖水。
归无的断剑“嗡”地轻鸣,神纹石片在他掌心碎成齑粉。
“到了。”他说,声音里罕见地带着颤音。
林初雪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这次不是鼻血,是灵能过载引发的金红血珠——因果视觉在光幕前彻底失控,她看见所有可能性都指向光幕后的一点,像无数条河汇入同一个海。
“欢迎来到……真实。”
低语声像冰锥刺入耳膜。
林初雪的血珠溅在光幕上,竟绽开金色的花。
玄尘的阵灵核心突然发出尖啸,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情绪——不是暴走时的疯狂,不是解析时的冷静,而是……恐惧。
他下意识挡在林初雪身前,金纹在身后织成盾。
归无的断剑完全出鞘,神纹顺着剑刃爬向光幕,却在触及的瞬间被弹开,在剑身上留下焦黑的痕迹。
光幕缓缓分开。
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光幕后走出,他的轮廓被金色光流勾勒得模糊,却能清晰看见他手中握着的书——泛黄的封皮,边缘卷着焦痕,书脊上的纹路与玄尘的阵灵印记如出一辙。
林初雪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认出那本书的封皮裂痕里露出的照片边角——是她穿警服在愿塔前的笑,和幻觉里的一模一样。
玄尘凝视着那道身影,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
他能听见阵灵核心在耳边嘶吼,像困兽终于看见了笼门。
而那本书的书页正在翻动,每一页都映出他们刚才走过的阶梯,每一页都写着同一个名字——“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