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启文帝二十二年五月初五,端午节。
“今天都端午节了,世子还没有回来吗?”尤云青问木槿。
木槿摇了摇头,回答道:“世子还没有回来。”
尤云青皱起了眉头,担忧地说:“都三个月了,还没有回来,在剿匪一事当真是漫长啊。”
桂花插嘴道:“郡主,世子虽然没回来,但是岑大娘子,今日回来了。”
“翎姐儿?”尤云青惊讶地问道。
“是的,听宫里的人说,岑大娘子有了身孕,而且有三个月了,皇上特许她回来养胎,待生产完了之后再回去。岐山郡王说是什么不放心岑大娘子一个人回京,也申请了一同回来,皇上原是不允的。”木槿解释道。
“后崇平王进宫,替岐山郡王求了情,皇上这才妥协,只允了岑大娘子和岐山郡主两人回来,还带了一个丫鬟和一个侍卫,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崇平王府。”
听到这个消息,尤云青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毫无血色,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一般。
她手中紧握着的帕子,也因为过度用力而被攥得变了形,原本精致的绣花都被揉得乱七八糟。
“三个月……”尤云青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如同蚊蝇,仿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然而,这三个字却像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三个月,也就是说,在花朝节的时候,岑朝翎就已经有了身孕。
这个发现让尤云青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
尤云青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知道,现在不是伤心和愤怒的时候,她必须要先去看看她。
“走,去崇平王府看看她。”尤云青站起身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
她决定亲自去见一见岑朝翎,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来到崇平王府,尤云青给崇平王和崇平王妃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向岑朝翎的住处。
推开门,只见岑朝翎正慵懒地靠在榻上,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尤云青的到来。
见到尤云青,岑朝翎微微起身,嘴角依然挂着那抹幸福的微笑,说道:“表姐来了,真是不巧,妹妹我身子不便,就不能好好招呼你了。”
尤云青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表妹你回来了,自是该好好养着。”
“表姐,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听说你怀孕了,还回京了,就来看看你,这三个月你过得还好吗?”尤云青一脸关切地问道。
岑朝翎微微一笑,回答道:“过得挺好的,郡王对我也挺好,只是腹中这孩子很是闹腾,让我日日难安。”
尤云青点了点头,接着又问:“表妹,小舅舅和舅母,知道你有孕的消息了吗?”
岑朝翎的脸色微微一沉,“都说有了后娘就会有后爹,我没有把有了身孕的消息,告诉他们,更没有把回京的事情,告诉他们。柳氏巴不得我不回来,这样也就不会挑拨,她跟欢姐的母子关系了。”
尤云青连忙安慰道:“其实小舅舅和舅母还是挺关心你的。”
岑朝翎冷笑一声,“表姐,你少给他们打掩护了。岑郢是个商人,只懂其中的利弊,谁对他有用,他就器重谁。
如今我嫁给了岐山郡王,自然岑郢也成不了我的靠山,他的心也就只有他的续弦所生的小女儿了。”
尤云青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话虽如此,到底是血浓于水啊。”
岑朝翎冷笑一声,“表姐,你不必再替他们说话。倒是你,我在岐山的时候,听说,世子,在那日不久后,主动申请带兵剿匪,你们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尤云青脸色一僵,心中的怒火瞬间升腾,但还是强压着,“嗯,我跟他之间有太多的误会,一时也说不清。”
“表姐,你如此温柔善良之人,又怎会与世子产生误会呢?我在那边的三个月里,多亏了世子托人对我的悉心照料,否则,表姐你见到的恐怕就会是我和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尸体了。”她的声音略微低沉,透露出一丝无奈和苦涩。
“这其中的缘由,实在是一言难尽啊。”她轻轻叹息一声,似乎有满腹的委屈不知从何说起。
“我在那边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尽管郡王对我颇为关照,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对我充满了怨恨。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至于,从王爷被贬为郡王,甚至可能永远都与皇位无缘。”她的话语中流露出对郡王的些许愧疚。
然而,她紧接着又补充道:“但我心里清楚,即便,他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他也注定与皇位无缘。自古以来,皇位的继承都是遵循立嫡、立长、立贤的原则,而他这三样一样都不沾边。更何况,太子乃是嫡长子,不仅深得百姓的喜爱,身后还有几位开国大臣以及世子的鼎力支持。”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上个月,当我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时,我的反应和表姐你,见到我时如出一辙,简直难以置信。
我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这让我感到十分矛盾和纠结。于是,我三番五次地想要放弃这个孩子,不想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
我就让香雪去抓了一些藏红花,结果被郡王发现了,打翻了那碗药,他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说让我怎么样,都要把孩子平安的生下来,我死活都无所谓。
我肯定不会听他的,就在一次赛马,他不让我去,我便偷偷的背着他去,因为我想利用赛马,把这个孩子摔掉。”
“自古虎毒不食子,哪怕她不是……你也不能这么伤害自己的身体啊!”尤云青一脸痛心地看着眼前的岑朝翎,眼中满是担忧。
“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和她父亲一样坏怎么办?表姐,我真的不想……所以我只能将她除掉,可是怎么也没想到,我从马上摔下来,竟然也没有将这个孩子摔掉,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老天爷也要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岑朝翎的声音里面,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尤云青叹了口气,“不管怎样,这都是一条生命啊,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呢?”
岑朝翎苦笑一声,“表姐,你不懂,我不能让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而且,沈煜祺知道后,他知道我在乎朝安,我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也只有朝安了。
他就利用朝安来逼我,朝安马上就要步入仕途了,不能因为我这样一个姐姐,而毁了他的前途。”
尤云青沉默了一会儿,“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自然而然,这个小家伙就在我的肚子里待过了三个多月。前几日,沈俞祺将这个消息传回了京城,皇上念及岑氏的满门忠心,又有大哥哥大嫂嫂和祖父求情,这才让皇上同意我回京养胎。”岑朝翎的语气平淡,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正说着,沈俞祺走了进来,看到尤云青,他微微一礼,“表姐。”
尤云青起身回礼,眼神却不自觉地,在他身上打量。
岐山郡王察觉到她的目光,神色有些不自然。
岑朝翎:“郡王进宫回来了,快去洗手吧,等会就去跟父王他们用膳。”
沈俞祺应了一声,去净手处洗手。
尤云青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甚。
这时,岑朝翎拉了拉尤云青的衣袖,小声说道:“表姐,你看郡王如今这般模样,是不是变了个人似的。”
尤云青微微点头,没有说话,她心中五味杂陈,她不相信,曾经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突然转变了性子。
不一会儿,沈俞祺洗好手回来,坐下后说道:“今日在宫中,皇上提及了剿匪之事,表哥在那边进展,似乎不是很顺利,想来不久后,便会派另一支军队出发。”
尤云青心中一动,脸上大失一惊:“什么叫做发展似乎不是很顺利。”
说话间,天色渐暗,府中派人来请众人去用膳。
尤云青跟着他们一同前往膳厅,一路上,她总觉得沈煜祺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到了膳厅,崇平王和崇平王妃已在席上,众人依次落座。
崇平王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一位昭雪郡主,所以皇上才会把岐山郡王,过继给崇平王。。
岑朝翎首先打破了,这个宁静的画面,看向崇平王妃:“阿婆,怎么没有看到昭雪妹妹。”
崇平王妃笑非笑:“昭雪调皮在外玩耍,还未回归。”
岑朝翎知道这个阿婆来者不善,也不恭候着:“昭雪妹妹年纪尚小,就一个人在外玩这么久,需要小心才是。”
崇平王妃轻抿一口茶,依旧笑着说:“昭雪向来机灵,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尤云青心中也有些不安,毕竟这王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一名小厮匆匆跑来,在崇平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崇平王脸色一变,猛地站起:“雪儿落水了。”
沈俞祺假意眉头紧皱,说道:“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下水寻找。”
崇平王立刻下令王府沿河四处搜寻。
岑朝翎则冷静地分析,昭雪落水,很可能是有人想借此制造混乱。
她悄悄对尤云青说:“表姐,咱们得小心,这背后的人不会轻易罢手。”
“岑朝翎,是不是你做的鬼,往常昭雪出去,都会平安无事的回来,怎么你一回来他就失踪了。”崇平王妃怒指岑朝翎。
“阿婆,儿媳真的没有啊,儿媳真的不知道!”岑朝翎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婆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沈煜祺见状,连忙将岑朝翎护在身后,柔声说道:“母妃息怒,这事怎么能怪她呢?昭雪可能是在哪里贪玩,忘记回来了。”他一边安慰着岑朝翎,一边试图平息崇平王妃的怒火。
就在这时,崇平王府的下人又匆匆跑来禀报:“王爷、王妃,昭雪郡主回来了,但是她的衣服已经被浸湿,而且是被一个男子抱回来的。”
众人听闻,皆是一惊,连忙一同出去查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高大、英姿飒爽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小女孩,正是昭雪郡主。
崇平王定睛一看,原来是车骑将军方渝星。
他赶忙上前,拱手施礼道:“车骑将军,多谢你救了小女。”
方渝星见状,连忙还礼,说道:“崇平王,崇平王妃,下官在路经澧河时,碰见了落水的昭雪郡主,情况紧急,迫不得已,下官才不顾礼仪,下水相救。还请王爷王妃莫要责怪。”
沈煜祺连忙摆手,说道:“车骑将军这是何罪之有啊?本王还要谢谢你救了小女一命呢。若不是你,小女怕是已经成了一缕孤魂了。”
方渝星谦逊地笑了笑,说道:“王爷过奖了。今日端午,游玩之人甚多,滑舟比赛也是为了纪念楚国前辈。想必昭雪郡主是因为离岸边太近,这才不慎,掉入水中的。下次可要,小心再小心啊。”
崇平王妃快步上前,扶过昭雪上下打量,眼里满是心疼,“雪儿,可吓坏母妃了,以后可不许乱跑了。母妃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母妃该怎么活呀”
昭雪委屈地瘪瘪嘴,“母妃,我就是想去看看划船比赛,不知道怎么的,就掉水里了。”
尤云青看着昭雪湿漉漉的模样,心中也跟着揪起来,走上前轻声安慰。
方渝星站在一旁,身姿挺拔,眼神却不自觉地看向尤云青。
尤云青感受到那目光,脸颊微微一红,急忙移开视线。
崇平王笑着对方渝星说道:“车骑将军此次救小女一命,本王定当重谢。”
方渝星拱手道:“王爷客气了,这是在下分内之事。”
尤云青后称府中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方渝星也告辞了。
可崇平王妃和昭雪郡主的眼神迟迟还在已经走远了的方渝星身上。
昭雪郡主脸颊绯红,拉着崇平王妃的衣袖撒娇道:“母妃,车骑将军好英武,女儿好像也不是很喜欢宋表哥了。”
崇平王妃看着女儿花痴的模样,心中已有了盘算,笑着点头道:“雪儿喜欢便好,改日母妃找个由头,请车骑将军来府中做客。”
岑朝翎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香雪悄悄凑近岑朝翎,轻声说:“娘子,这昭雪郡主怕是对方渝星动了心思,方将军如此优秀,不知会惹出多少事端。”
岑朝翎微微皱眉,心中有些担忧,却也不好说什么。
而此时,方渝星追上了尤云青,轻声道:“郡主,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尤云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而行,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气氛竟有些微妙的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