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萧承胤的魂魄悬停在萧明渊面前,不过尺许之遥。那张被痛苦彻底扭曲的、缩小了无数倍的面容清晰可见,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痉挛、嘶嚎。眉心正中,那半截幽蓝色的晶钉深深嵌入魂体,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虫死死咬住要害。钉身闪烁着金属特有的、毫无生气的死寂寒光,表面那些细微繁复到令人目眩的刻痕,正随着魂魄的挣扎而明灭不定,每一次明灭,都让太子的魂影更加黯淡一分。
这枚晶钉!萧明渊的瞳孔缩成了针尖!那材质,那形状,那如同活物般蠕动明灭的符文刻痕……与他身后龙渊卫阵中,被污血巨蟒瞬间化为飞灰的副统领江无涯临死前护甲上沾染的、尚未完全消散的幽蓝粉尘,同根同源!更与此刻地宫另一端,被沈七护在身后、昏迷不醒的钱多多心口深嵌的那枚致命之物,别无二致!
“胤…胤儿?!”萧明渊伸出的手剧烈颤抖着,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团冰冷、挣扎、不断逸散着魂力的光球。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崩塌殆尽,只剩下一个父亲目睹亲子魂魄被钉穿的滔天剧痛与难以置信的惊骇。龙渊剑在他手中哀鸣低垂,剑身上的龙形光晕几乎熄灭。
“陛下!当心有诈!”龙渊卫统领楚昭一步抢前,手中一柄沉重如山的玄黑巨剑横在帝王身前,剑身煞气翻涌,死死锁住那悬浮的魂钉。其余龙渊卫更是刀剑齐出,冰冷的杀气混合着惊疑,如实质的寒潮般席卷整个地宫,与祭坛深处那搏动不休的黑暗核心散发出的古老饥渴无声对抗。
“卖与本座了?”萧明渊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钉在祭坛边缘那道黑袍身影上,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沈墨!你竟敢…竟敢以邪术钉杀皇嗣魂魄!朕要将你碎尸万段!诛灭九族!!”最后的咆哮带着泣血般的疯狂,龙纹古剑被他强行催动,剑尖再次迸发出微弱却决绝的金光,直指沈墨!
沈墨对帝王的滔天怒火和龙渊卫的冲天杀气置若罔闻。他甚至连目光都未曾真正落在萧明渊身上,仿佛眼前这位掌控九州的帝王,与尘埃无异。他的视线,穿透混乱的烟尘与对峙的锋芒,落在了祭坛另一侧,沈七身前那道几乎淡薄到透明的冰蓝虚影上——楚灵犀的残魂。
那道虚影正微微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她并未关注帝王的震怒或太子的惨状,所有残存的意念都凝聚在祭坛之上。虚影的“手”,或者说一道极其稀薄的光流,正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拂过祭坛黑色玄玉表面那些流淌着幽绿光芒的诡异符文脉络。每一次“拂过”,都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冰蓝灵光渗入符文深处,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解析着其本源。
“不是清云阵法…” 楚灵犀残魂那微弱如丝、只有沈七能清晰捕捉到的意念波动,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在他识海中响起,“这些符文…内蕴的‘理’…是颠倒的!生机外显,死气内藏…是…是献祭!以生魂精血为引,逆转阴阳,重塑…躯壳!”她的意念波动骤然剧烈起来,带着破禁者洞察真相的惊骇与愤怒,“这根本不是封印或召唤!这是魔血转生阵!”
“魔血转生?!”沈七心头剧震,目光瞬间扫向祭坛中心那搏动不休的黑暗核心,以及被无数幽绿光丝缠绕吸附的三块暗金碎片。重塑躯壳?为谁重塑?答案呼之欲出!
仿佛为了印证楚灵犀残魂的洞察,就在她意念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的碎裂声,从祭坛中心传来!
只见那悬浮在黑暗核心上方、一块形状最为尖锐的暗金碎片,其边缘某处极其细微的棱角,在幽绿光丝持续的吸附拉扯和方才龙气冲击的余波震荡下,竟崩落下一小片!这片薄如蝉翼的暗金碎屑,打着旋儿,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恰好落在祭坛玄玉台面上,一处幽绿符文最为密集的区域。
碎屑落点处,幽绿的符文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光芒明灭间,那处祭坛台面的景象陡然清晰了一瞬!
就在那崩落的碎屑旁边,紧贴着玄玉台面,赫然躺着一截东西!
那是一截指骨!
惨白、粗粝、非金非玉,透着一股历经万古岁月冲刷也无法磨灭的、源自洪荒的森然寒意。指骨的断口参差不齐,仿佛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掰断。最诡异的是,在这截指骨断裂面的缝隙里,以及惨白骨质的细微坑洼处,竟然粘附着点点极其刺目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艳粉色粉末!
这些粉末散发着一种极其甜腻、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腥气的奇异香气,在幽绿符文的映照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这香气…这色泽…沈七瞳孔猛地一缩!
幻音教!三皇子萧承珏控制教中死士所用的独门秘药——“胭脂蛊”的残迹!
“冰魔指骨!” 楚灵犀残魂的意念带着强烈的波动,瞬间锁定了那截指骨,“是九幽秘境封印中那具残躯的!断裂处…与第三卷尸王额纹的缺口…完全吻合!”她的意念扫过指骨断裂面那刺目的艳粉色粉末,“还有幻音教的‘胭脂蛊’…控制…”
她的意念尚未完全传递完毕,异变再生!
嗡——!!!
祭坛中心,那一直低沉搏动的黑暗核心,在指骨碎屑崩落、断骨暴露的刹那,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刺激!一股远比之前击溃龙气金龙时更加暴戾、更加混乱、充满了无尽贪婪与原始吞噬欲望的暗红血光,猛地从核心深处爆发出来!这一次,血光的目标并非萧明渊或龙渊卫,而是如同活物般,分成数股,凶狠无比地卷向祭坛上那三块悬浮的暗金碎片!以及…碎片旁边,那截暴露出来的冰魔断指!
“不好!”沈七心中警兆狂鸣!青铜护匣的烙印在胸前疯狂灼烫,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悸动!一种大恐怖、大凶险即将降临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充满了无尽痛苦、暴怒与毁灭欲望的非人咆哮,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地宫厚重的石壁,狠狠撞入每个人的脑海!这咆哮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直接在神魂层面炸响!修为稍弱的龙渊卫闷哼一声,面甲下的口鼻瞬间溢出血丝,阵型一阵混乱。就连萧明渊也身形一晃,脸色煞白。
祭坛边缘,一直冷漠如万载玄冰的沈墨,在这声咆哮响起的瞬间,一直负于身后的另一只手,终于缓缓抬了起来。那只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物。
那并非天机罗盘,而是一枚仅有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浑圆、材质非金非玉的奇异球体。球体内部,并非黑暗,而是涌动着粘稠如血浆、不断翻滚沸腾的深紫色液体!液体中,无数细若发丝、扭曲挣扎的惨白人脸时隐时现,发出无声的哀嚎,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怨毒死气!
沈墨托着这枚怨毒深重的紫液球体,将其缓缓按向自己头顶悬浮的天机罗盘。罗盘盘面上幽绿的光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瞬间缠绕上来,贪婪地吮吸着球体中翻腾的紫液和那些扭曲的人脸!
“陛下,”沈墨的声音透过青铜面具响起,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深渊的诡异回响。他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残酷,望向了惊怒交加、目眦欲裂的萧明渊,以及他面前那团被晶钉禁锢、痛苦挣扎的太子魂魄。
“您既如此挂念太子…” 沈墨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着朽骨,每一个字都带着将人拖入深渊的恶意,“本座…便送您父子…同赴黄泉…再续天伦!”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托着那怨毒紫液球体的手,猛地向下一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