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的明媚而充满生机。
春日的细雨滋润了万物。
田野里,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芬芳,等待着新一轮的播种。
河边的水车在修检后,再次不知疲倦地转动着,将清澈的河水引向远方的田地。
张大山一家,也在这场灾后重建的忙碌中,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踏实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家里的日子,因为有了稳定的收入和充足的粮食储备,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从容和有底气。
孩子们也都在各自的领域里,努力地学习和成长着。
而在这看似平静安稳的生活中,一些新的、带着些许甜蜜和青涩的情愫,也开始在某个年轻人的心中,悄然萌发。
这个人,便是张家的大儿子,年已双十虚岁的张铁牛。
铁牛,这个名字就如同他的人一般,质朴,敦厚,充满了力量。
他从分家之初那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埋头干活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肩膀宽厚、眼神坚毅、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
无论是田间繁重的农活,还是铁匠铺里那需要极大耐力和体力的学徒生涯,他都完成得一丝不苟,任劳任怨。
他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着,是父亲张大山最可靠的左膀右臂,也是弟弟妹妹们心中最值得信赖的大哥。
平日里,他总是板着一张黝黑的脸,不苟言笑,心思似乎全都放在了干活和学手艺上。
村里那些同龄的姑娘们,看到他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大多也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轻易上前搭话。
张大山和王氏看在眼里,但知道铁牛性子内向,也不好过多催促,只想着顺其自然。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细心的王氏和花儿却发现,铁牛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依旧是那么的沉默寡言,依旧是那么的勤快能干。
但偶尔,他会在干活的间隙,或者在饭桌上,莫名其妙地走神,眼神飘忽,嘴角还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傻笑?
他去铁匠铺学徒的时间,似乎也比以前更“准时”了,甚至还会提前一些出门。
回来的时候,有时候会带回来一些平日里不常见的、用草叶编成的小玩意儿,比如小蚂蚱、小蝴蝶之类的,然后红着脸,不声不响地塞给丫丫或者豆子。
最奇怪的是,他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虽然依旧是那身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
但他会主动让王氏把衣服洗得更干净些,补丁也打得更整齐些。
每次出门前,还会对着张大山从镇上淘换回来的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笨拙地整理一下自己那有些凌乱的头发。
这些细微的变化,虽然铁牛自己并未察觉,或者极力掩饰。
但又如何能逃过母亲和姐姐那敏锐的眼睛?
“娘,您说……大哥他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这天晚上,王氏和花儿在油灯下缝补衣物时,花儿忍不住小声地对母亲问道,脸上带着几分好奇和促狭的笑意。
王氏停下手中的针线,想了想铁牛最近那些“反常”的举动,脸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
“俺瞅着……也像。”她压低声音,“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好闺女,能让咱们家这块木头疙瘩开了窍。”
“这可是大好事啊。”花儿也替大哥高兴,“大哥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了。”
“就是不知道……他这闷葫芦性子,能不能把人家姑娘追到手。”
母女俩相视一笑,心中都充满了对铁牛那份朦胧情感的祝福和……一丝小小的担忧。
而让铁牛这块“木头疙瘩”悄然开窍的,正是铁匠张老头家那位远房侄孙女,名叫巧巧的姑娘。
巧巧姑娘今年一十有七,是邻村李家庄的人。
因为父母早亡,家境贫寒,前些日子被她那在县城做小买卖的叔叔,托付给了远亲张老头照看,也算是让她在铁匠铺帮帮忙,学点手艺,将来好歹有个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张老头虽然脾气古怪,但心地倒也不坏,看巧巧孤苦伶仃,又勤快懂事,便将她收留在铺子里,平日里让她帮忙烧火、递工具、或者做些杂活。
巧巧姑娘人如其名,生得虽然不算绝美,但也眉清目秀,皮肤白净,不像村里常年日晒雨淋的姑娘那般粗糙黝黑。
更难得的是,她性子温柔和顺,说话细声细气,干活也麻利勤快,从不偷懒抱怨。
那双眼睛,水灵灵的,笑起来的时候,像弯弯的月牙儿,特别招人喜欢。
铁牛第一次在铁匠铺见到巧巧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好看的姑娘。
当时,巧巧正吃力地想将一捆沉重的木炭搬到炉火旁。
铁牛几乎是下意识地,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捆木炭,轻轻松松地就放到了指定位置。
“谢……谢谢你,铁牛哥。”
巧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红着脸,小声地道谢,声音如同黄莺出谷般清脆动听。
铁牛只觉得自己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心也像揣了只兔子般“怦怦”乱跳。
他张了张嘴,想说句“不客气”,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黝黑的脸庞涨得更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惹得旁边正在喝酒的张老头哈哈大笑。
从那天起,铁牛的心里,便悄悄地住进了一个倩影。
他去铁匠铺学徒,变得更加积极了。
他会刻意地早去一些,希望能多看巧巧几眼。
他会抢着干那些最脏最累的活,希望能博得巧巧的好感。
看到巧巧因为拉风箱而额头冒汗时,他会立刻冲过去,不由分说地抢过拉杆,自己卖力地拉起来,那风箱被他拉得呼呼作响,炉火也比平时旺了三分。
看到巧巧因为够不着高处的工具而发愁时,他会立刻像座山一样出现在她面前,轻松地帮她取下来。
他甚至还会偷偷地,将自己打猎时分到的那点珍贵的肉干,或者家里新做的、味道特别好的豆酱,用油纸包好,趁着张老头不注意,悄悄塞给巧巧,然后红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就跑开。
他这些笨拙而又纯真的举动,巧巧自然是看在眼里。
她虽然因为身世和寄人篱下的处境而显得有些内向和羞怯。
但她并非不通人情世故。
她能感觉到,这个看起来有些木讷、不善言辞的铁牛哥,对自己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也知道,铁牛哥是村里有名的能干后生,力气大,手艺好,人也老实可靠。
更重要的是,他爹张大山,如今可是青石村最受人敬重和信服的“能人”。
若是……若是能……
巧巧的心里,也如同小鹿乱撞一般,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愫和……对未来的些许期盼。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停留在最朦胧、最青涩的阶段。
铁牛依旧是那个见了巧巧就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憨厚青年。
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甚至连多跟巧巧说几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他只能用自己最朴素、最直接的方式,默默地对她好。
而巧巧,也只是在偶尔与铁牛目光相遇时,会羞涩地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丝浅浅的、带着甜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