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日子越来越好。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好几倍,也真诚了好几倍。
见了面,不再是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
而是会乐呵呵地打着招呼。
“今儿个又从张先生那里学了啥新本事啊?”
“你家那小子,啥时候也跟着石头去跑跑商路,长长见识?”
这仓廪实了,人心也就安了。
人心安了,这想的事儿,自然也就远了些,也大了些。
张大山瞅着村里这欣欣向荣的光景,心里头自然是高兴。
“这人啊,要想活得明白,活得体面,还得识几个字,懂点道理才行。”
他自个儿是个半路出家的“假古人”。
肚子里那点墨水,除了《天工开物》,也就剩下些个前世零零碎碎的记忆了。
可他却深知,这“知识”二字,在哪个时代,那都是顶顶要紧的东西。
能让人明事理,辨是非,开眼界,长见识。
更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甚至一个村庄,一个国家的命运。
青石村如今是不愁吃穿了。
可村里头,除了他家小山这个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
还有周先生这个年事已高的老秀才。
以及周文轩这个略通文墨的“新姑爷”之外。
能正儿八经识文断字的,怕是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这可不成。
张大山寻思着,这村里的各项营生越办越大,账目也越来越复杂。
光靠着豆子一个人,再加上石头和周文轩偶尔帮衬,长此以往,也难免会有疏漏。
将来,要是村里想办更多、更精细的产业。
那更需要能看懂图样、会计算数目、甚至能写几份像样契约文书的“文化人”。
更别说,这村里的娃儿们了。
总不能让他们一辈子都只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
只知道在作坊里当个埋头苦干的匠人吧?
他们也该有机会,去认认那些个方方正正的字,去读读那些个圣贤留下的书。
去看看这山外面,到底是个啥样的精彩世界。
“这事儿,得提上日程了。”张大山心里头打定了主意。
这日,村里“公社会”又凑在一块儿,商议着开春后村里各项活计的安排。
等大家伙儿把那些个关于开垦荒地、修缮水渠。
以及各作坊原料采买、产品销售之类的琐事都议论得差不多了。
张大山才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各位叔伯兄弟,今儿个,俺还有一桩事,想跟大家伙儿合计合计。”
众人一听张先生有话要说,都立刻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咱们青石村如今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张大山说道,脸上带着几分欣慰。
“家家户户不愁吃穿,村里‘公中’的钱粮,也渐渐有了些积蓄。”
“这仓廪实了,也该知礼节,兴教化了。”
“俺琢磨着,咱们是不是也该在村里,办起一个‘蒙学’,也叫‘村学’?”
“让咱们村里那些个七八岁到十二三岁的娃儿们,无论男女,都能有机会,去认几个字,读几本书,学点做人的道理?”
他这话一出口,堂屋里顿时就响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声。
兴办学堂?
这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啊。
也是个大好事儿啊!
钱大爷第一个就抚着胡子,连连点头:“张先生说的是啊!这读书识字,可是天底下顶顶要紧的事儿。”
“咱们这些老家伙,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一辈子就只能在这土坷垃里刨食,没啥大出息。”
“可不能再让咱们的孙子辈,也跟咱们一样,当睁眼瞎了。”
张河也激动地说道:“是啊,张先生。您家小山相公,不就是因为读了书,才中了举人,给咱们全村都争了光吗?”
“要是咱们村里的娃儿们,将来也能出那么一两个读书种子,那咱们青石村,可就真能在这十里八乡,都挺直了腰杆子了。”
李老四和赵老三他们,也都是一脸的期盼和向往。
他们自家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这读书人的金贵。
要是自家那几个平日里只知道满山疯跑的野小子、野丫头。
将来也能有机会坐在学堂里,跟着先生念几句“之乎者也”。
那那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好事啊。
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平日里比较节省、或者家里劳力实在紧张的。
脸上露出了几分迟疑。
“张先生,这兴办学堂,自然是好事。”一个甲长有些顾虑地说道。
“可这建学堂得花钱吧?请先生也得花钱吧?”
“还有那笔墨纸砚,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咱们村这‘公中’的钱粮,虽然是比以前多了些,可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吧?”
“再说了,这娃儿们都去念书了,家里那些个劈柴、喂猪、拾粪的活计,又该谁去干呢?”
这话,也说出了一些村民的心里话。
张大山听了,也不生气,只是耐心地解释道:
“这位兄弟说的,也在理。”
“这兴办学堂,确实是需要花些钱粮。”
“可这钱粮,咱们可以从‘公中’那份‘兴办新营生’的本钱里头,先匀出一部分来。”
“毕竟,这培养人才,也是为了咱们青石村的长远发展嘛,也算是一种‘投资’。”
“至于这学堂的屋舍,咱们也不用盖得太讲究。”
“可以先利用村里那几间闲置的旧祠堂偏房。”
“简单修缮一下,就能用了。”
“课桌椅呢,就让柱子带着他那些个木工房的学徒们,用些个边角料,给它打制出来,也花不了多少钱。”
“笔墨纸砚,初期可以让孩子们先用那木炭条在沙盘上练字。”
“或者用最粗糙的草纸和自制的松烟墨,也能对付着用。”
“等将来村里‘公中’的钱粮更充裕了。”
“或者咱们那些个‘公中营生’能挣到更多的钱了,再慢慢地给它添置好的。”
“至于这孩子们上学和家里活计的冲突嘛。”张大山笑了笑。
“咱们这蒙学,也不是非得让他们从早到晚都待在学堂里。”
“可以上半日课,或者隔天上一次课。”
“农忙的时候,还可以放几天‘农忙假’,让他们回家帮着干点活。”
“总而言之,就是要让那些个想读书、也适合读书的娃儿们,都有个机会。”
“不至于因为家里穷,或者因为没人教,而耽误了前程。”
他这番话说得是既周全,又体恤民情。
也打消了那些个原本还有些顾虑的村民们心中的疑虑。
“那这教书的先生,又该请谁呢?”张河又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这可是个大学问,不是谁都能当得了的。”
张大山微微一笑,目光投向了早已在一旁含笑不语的周先生。
“这教书育人的事儿,咱们村里,还有谁比周先生更合适的吗?”
周先生听了,也是捋着胡须,朗声笑道:“呵呵,大山谬赞了。”
“老夫这点微末道行,误人子弟尚可,要说教化一方,却是万万不敢当的。”
“不过,既然是张先生和各位乡亲信得过老夫。”
“老夫自然也当仁不让,愿为我青石村的这些蒙童们,略尽绵薄之力。”
“只是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也大不如前了。”
“怕是难以长久支撑啊。”
“先生放心。”张大山连忙说道。
“这教习的事儿,自然不能全靠您老人家一人操劳。”
“不是还有文轩贤婿嘛。”他指了指一旁正襟危坐的周文轩。
“文轩虽然没有功名在身,可他那手好字,那份文采。”
“还有他对孩子们的那份耐心和喜爱,俺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让他先给孩子们开蒙,教些个《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想必也是绰绰有余了。”
“等将来,咱们村里要是能再出几个像小山那样的读书种子。”
“或者能从外面请来更高明的先生,那咱们这学堂,自然也就能越办越好了。”
周文轩见岳父大人和叔父都提到了自己,连忙起身,恭敬地说道。
“岳父大人,叔父大人过奖了。”
“文轩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
“不过,若能为村中子弟略尽绵薄,文轩自当竭尽所能,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