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开春的雨水,就像那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淅淅沥沥,一下就是好几天。
田地里那些刚冒出头的麦苗、豆苗,得了这雨水的滋润。
一个个都跟那喝足了奶的娃儿似的,精神抖擞,噌噌往上长。
村民们瞅着,心里头自然是欢喜。
可这雨水啊,它也是个双刃剑。
润了田地,却也……愁了道路。
青石村那几条出村的土路,还有村里头通往各家各户、各个作坊的道道儿。
虽然去年冬天,张先生也曾领着大家伙儿,用从河道里清出来的那些石子和沙土,简单地给它拾掇过一回。
比起以前那坑坑洼洼、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破烂光景,确实是强了不少。
可也……架不住这连着好几天的春雨这么泡啊。
那些原本还算平整的石子路面,被这雨水一冲一泡。
不少地方,又开始变得泥泞不堪,积起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有些个地势低洼,或者路基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地段。
甚至还出现了小范围的塌陷,露出了底下那些个大小不一的石块和烂泥。
这路一不好走,麻烦也就跟着来了。
村里那些个赶着牛车马车,每日里要往镇上送货,或者从各家作坊往“公仓”里运送米面油料的汉子们。
头一个就叫苦连天。
“我的老天爷,这张先生,您是没瞅见啊。”
“路烂的就差点过不来了!”
这日,石头赶着那辆新买的骡车,从镇上送完一批“青石彩布”回来。
车轮子上,轱辘上,甚至连那骡子腿上,都糊满了黄澄澄的烂泥。
他一进院子,就对着正在跟柱子琢磨新式纺车图样的张大山,大倒苦水。
“爹,村里的路确实要好好修修了!”
“出村那条道,还好些,毕竟是新铺了石子,地基也还算硬实。”
“可一进了村,特别是往咱们家这布坊和那水磨坊去的几条岔道。”
“那简直就成了烂泥塘了!”
“俺这骡车,好几次都差点陷在里头出不来。”
“要不是他们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在后头死命地推,怕是……连人带车都得撂在半道上。”
铁牛也从铁匠铺那边过来,脸上也带着几分愁色。
“爹,石头说的是。这路不好走,不仅耽误事儿,还费牲口,更费家伙什。”
“前儿个,俺给村东头李家送修好的犁头,就因为路上太滑,那独轮车一歪,差点没把俺给摔到沟里去。”
“还有那水磨坊,每日里磨出来的米面,也得想法子往‘公仓’那边运不是?”
“如今这路一下雨就成了这样,光靠着人挑肩扛,那得费多少工夫?”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出门的王氏和花儿她们,也都感觉到了这路不好走带来的不便。
“是啊,当家的。”王氏说道,“前几日,俺想去村学堂那边,给周先生和文轩送些新做的点心。”
“就村口到学堂那几步路,都差点没把俺这老婆子的鞋给陷进泥里去。”
“这要是再下几天雨,怕是……连门都出不去了。”
村民们私下里,也开始有些个小小的抱怨了。
“这张先生是能耐,可这路……咋就拾掇不明白呢?”
“是啊,这水也引了,犁也换了,连那吃油吃面的家伙什都给弄出来了。”
“咋就偏偏在这路上,卡了壳呢?”
这些话,虽然没当着张大山的面说。
可也零零星星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张大山听着,心里头也是有些个……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修路的事儿,确实是他先前有些个想当然了。
光想着把路面铺平了,却忽略了这路基的稳固和排水的要紧。
如今这连绵春雨一来,问题可就全给它暴露出来了。
这几日,他也没少自个儿个儿,在村里村外那些个泥泞的道道儿上,来来回回地转悠。
他瞅着那些个被雨水冲得到处是坑的石子路面。
瞅着那些个因为积水而变得松软不堪的路基。
瞅着那些个因为排水不畅而汇聚在路边的浑浊泥水。
眉头,就一直没松开过。
他知道,这路,要是不给它彻底拾掇利索了。
那不仅仅是影响村民们平日里的出行。
更会成为制约青石村各项产业发展,阻碍“青石优品”走出大山的拦路虎。
“不成,这路,必须得想法子,给它修得更结实,更耐用才行。”
张大山心里头暗暗下了决心。
可这修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光靠着铺石子,显然是不成的。
还得用上回跟大伙儿议定的那个“三合土”的法子,才能治本。
他想起《天工开物·营造》篇里头,那些关于古代官道、驿路修筑的记载。
书上说,要想让道路坚固耐用,不仅仅是路面要平整。
更重要的是,那路基的处理,还有那排水沟的设计,都得有讲究,都得合乎章法。
这“三合土”的配比,石灰、沙子、碎石的用量,还有那夯实的力道和次数,怕是也得再仔细琢磨琢磨。
上次虽然也试了些,可这春雨一来,还是有些地方不顶用。
“看来,这《营造》篇里头关于修路的学问,还得再抠细致些。”
张大山心里头盘算着。
“也得去村里那新开的石灰窑瞅瞅,看看那烧出来的石灰,品质如何,能不能再提一提。”
“这青石村的道路,要想真正脱胎换骨,怕是还得再下一番苦功啊。”
他打定了主意,等这雨水稍停,就召集“公社会”的理事们,好好议议这彻底改造村路的章程。
这回,非得把这路,修成那雨打不动、车碾不坏的“铁板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