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东市那场别开生面的“现场打假”,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南阳府。
“青石优品”的牌子,愈发光亮。
而“锦绣行”等一众仿冒商号,则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门庭冷落,生意一落千丈。
明面上的市场混战,以张家的完胜而告终。
然而,恼羞成怒的对手,很快便使出了更下作、也更阴险的招数。
这天傍晚,布坊里一位名叫刘三的年轻织工,在回村的路上,被一个鬼鬼祟祟的外乡人拦住了去路。
刘三是村里最早跟着花儿学习提花技艺的匠人之一,如今已能独立操作提花机,织出一些简单的花样。
“这位小哥,请留步。”
那外乡人穿着体面,笑容可掬,却透着一股精明。
“鄙人是府城‘锦绣行’的采办管事。”
“我家掌柜的,对小哥这手织造提花的精妙手艺,佩服得紧呐。”
刘三闻言,立刻警惕了起来。
“你有啥事?”
那管事从袖中摸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悄悄塞到刘三手中。
“小哥,你在张家累死累活,一个月才挣多少?”
“跟我们走,到府城去,我们‘锦绣行’给你开双倍的工钱。”
“不仅如此,还给你在府城置办一处小小的院落,让你也过上城里人的体面日子。”
“只要你……能把张家那个提花机的图样,或者那个染料的方子,带给我们。”
十两银子,双倍工钱,城里的宅子。
这条件,对任何一个穷苦出身的农家子弟来说,都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刘三握着那沉甸甸的银子,手心都在冒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那管事看着他动摇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了。
然而,刘三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幅画面。
他想起了当初张家开办学堂,让他这样穷人家的孩子也能识字。
想起了张大山先生亲自带着他们改良农具,让他们家的田地多收了好几斗粮食。
想起了上次制糖,张先生没有把他们当长工使唤,而是给了他们实实在在的“分红”。
他还想起了,进作坊时,小山相公亲自给他们讲解、并让他们按了手印的那份“保密文书”。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中的银子,狠狠地摔回了那管事的手里。
“你做梦!”
他涨红了脸,怒声道。
“俺刘三是穷,可俺不是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张先生给俺们饭碗,教俺们手艺,待俺们不薄。”
“俺要是卖了东家,卖了手艺,俺还是人吗?”
说完,他看也不看那管事错愕的表情,转身便朝着村里跑去。
他第一时间,就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正在巡视工坊的张大山。
张大山听完,没有动怒,反而拍了拍刘三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好,好样的,刘三。”
“你守住了良心,也守住了咱们张家和全村人的饭碗。”
“你放心,咱们张家,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诚于咱们的兄弟。”
第二天,张大山召集了所有作坊的工匠和学徒,开了一场公开的表彰大会。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一个包着一百两银子的大红包,亲手交到了刘三的手中。
“这是给你的赏钱。”
“因为你,替咱们家,替所有靠着这门手艺吃饭的乡亲们,挡住了一颗射向咱们心窝子的毒箭。”
他又让小山,当众再次宣读了那份所有人都按过手印的“保密契约”。
“……凡我张家工坊之技术,一字一句,皆不可对外泄露。”
“违者,不仅需按契约,赔付纹银一千两。”
“更将扭送官府,以偷盗产业之罪,严惩不贷。”
小山的声音,清晰而又严肃,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张大山看着台下众人那或敬畏、或钦佩、或后怕的神情,再次朗声说道。
“咱们张家,有赏,亦有罚。”
“像刘三兄弟这样忠心护主的,咱们重重有赏。”
“可要是谁敢吃里扒外,把咱们的饭碗卖给外人,那这白纸黑字的文书,可就不是念着玩玩的了。”
这场大会,效果斐然。
它不仅让所有工匠都看到了忠诚带来的巨大好处,更让他们对那份契约的威力,有了最直观、最深刻的认识。
与此同时,府城里。
石头和赵四海,也开始行动了。
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报官,而是将“锦绣行”当街收买不成、又试图重金挖人的事情,当作一则“奇闻异事”,在府城各大茶楼酒肆里,“不经意”地宣扬了出去。
“听说了吗?那‘锦绣行’做假货不成,现在都开始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可不是嘛,听说派人去青石村,想用银子买人家的秘方,结果被人给当场骂了出来。”
“真是下作,一点商道规矩都不讲,以后谁还敢跟他们做生意?”
流言,比最快的马跑得还要快。
不过几天功夫,“锦绣行”便彻底成了整个南阳府商圈的笑柄和耻辱。
许多原本与他们有合作的商铺,都纷纷断了往来。
他们的声誉,一落千丈,铺子里的生意,更是门可罗雀。
又过了几日。
一顶小轿,灰溜溜地停在了“青石优品”在府城租下的那个小院门口。
“锦绣行”那位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钱掌柜,亲自登门,对着年少的石头,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石小掌柜,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这是纹银三百两,算是在下给张家、给青石村的乡亲们赔罪了。”
“还望……还望小掌柜高抬贵手,给在下留条活路。”
石头看着眼前这个前倨后恭的钱掌柜,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笑容。
他没有收那三百两银子。
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钱掌柜,开门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更讲究的是货真价实。”
“这个道理,希望您以后能明白。”
这场由技术仿冒引发的、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商业战争。
最终,以张家的大获全胜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