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岸边,数十万民夫,与一位青袍的朝廷命官,一同静坐。
这副旷古烁今的景象,如同一道最急切的军令,传回了京城。
也彻底点燃了宁宣宗这位九五之尊,心中最盛的怒火。
当户部尚书和左都御史刘承,连滚带爬地逃出御书房时。
皇帝那句“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朕”的冰冷话语,还在他们的耳边回荡。
他们知道,这一次,圣上,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若是不能在三天之内,平息黄河岸边那数十万民夫的“冤屈”。
他们头顶的这顶乌纱帽,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
“快,快快快。”
户部尚书一回到自己的衙门,便像一头被烧了尾巴的疯牛,对着手下所有的官员,疯狂地咆哮起来。
“把所有库房的钥匙都给本官拿来。”
“立刻清点所有现银和粮食。”
“谁,是谁当初压下了给治河工地的第二批款项?”
“给本官站出来。”
一名平日里与王通判一系走得很近的四品郎中,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尚……尚书大人,是……是下官,下官觉得那账目……”
“放你娘的屁!”
户部尚书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你觉得?你觉得国库是你家的吗?”
“来人,把他给本官拿下,革职,查办。”
“立刻拟定公文,以最快的速度,将三百万两白银,五万石粮食,立刻!马上!给我调拨出去。”
“找最好的镖局,用最好的马,给本官日夜兼程,送往黄河工地。”
“若是晚到一天,本官就先砍了你们的脑袋,再去面见圣上。”
整个户部,瞬间陷入了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和……前所未有的高效之中。
而另一边的都察院,情况也同样如此。
左都御史刘承,一想到皇帝那冰冷的眼神,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他知道,皇帝要的,不仅仅是平息民怨。
更是要他,为这次的“谣言惑众”之事,交出一个能让圣上息怒的……替罪羊。
他回到衙门,立刻召集所有心腹,连夜审阅卷宗。
第二天一早,他便上了一道新的奏折。
奏折中,他“痛心疾首”地表示,经过都察院的“彻夜详查”。
已经查明,此次民夫骚乱,乃是工部一名已被革职的、与黄四海素有勾结的旧吏,在背后散布谣言,并联合了几个平日里就好吃懒做的地痞无赖,共同煽动而成。
与朝中任何大臣,都绝无半分干系。
如今,这些“罪魁祸首”,都已被缉拿归案,不日便将明正典刑。
他这番操作,可谓是“挥泪斩马谡”,丢车保帅,将自己和王通判,都摘了个干干净净。
京城里的雷霆雨露,正以一种最快的速度,向着那数千里之外的黄河岸边,传导而去。
黄河工地,静坐的第三天。
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数十万民夫,虽然在张小山的感召下,没有再生事端。
但饥饿和不确定的未来,依旧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时。
远方的官道上,扬起了一阵遮天蔽日的烟尘。
一支由上百辆大车组成的、插着户部旗号的庞大运输队,在数百名骑兵的护送下,正向着工地,飞速而来。
为首的,正是那位前几天还在对小山下属颐指气使的户部主事官。
此刻,他的脸上,早已没了半分倨傲,只剩下了惊恐和……谄媚。
他几乎是从马上滚了下来,一路小跑,冲到静坐在最前方的张小山面前。
“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张……张大人,下官……下官来迟了,下官罪该万死啊。”
他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了一份盖着户部大印的加急公文。
“大人,您看,这是……这是朝廷下拨的第二批钱粮,一文都不少。”
“还有……还有这是尚书大人,额外为您和工地的弟兄们,申请的二十万两‘安抚银’。”
“误会,都是误会啊。”
紧随其后,都察院的官差,也快马赶到。
他们当着所有民夫的面,宣读了朝廷的公告。
将所有煽动骚乱的罪名,都安在了那几个早已被定为“替罪羊”的地痞和旧吏身上。
并宣布,将立刻在工地上,公开审理,就地正法,以安民心。
钱,到了。
“公道”,也到了。
那压在数十万民夫心头上的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他们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袋,看着那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
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张相公,没有骗他们。
他,真的,为他们,向皇帝,向朝廷,讨回了公道。
一位年长的民夫代表,走到小山面前,老泪纵横地跪下。
“张青天,我们……我们错怪您了。”
“我们有眼无珠,听信了小人的谗言。”
“您快起来吧,这地上凉。”
小山看着眼前这张张重新燃起希望的、淳朴的脸庞。
他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他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各位乡亲,错不在你们。”
“错在那些不希望我们过上好日子的贪官污吏。”
“如今,圣上已经为我们做主。”
“那咱们,就更要争一口气,把这黄河给它治理好,报效圣恩。”
“好!”
“好!”
“报效圣恩!”
数十万民夫,爆发出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他们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转化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天的干劲。
一场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危机,就在张小山的智慧和胆魄之下,被消弭于无形。
整个治河工地,也以前所未有的高昂士气,重新恢复了运转。
那沉寂了数日的、改造天地的轰鸣声,再次响彻了黄河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