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天宝钱庄分号内。
气氛陡然变冷,唐黎抬起另一只手,面无表情地将掌心中的瓷片一块块地拔了出来。
“封锁所有水陆要道,给我查。”他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无论如何,也要把东西给我带回来。”
一名护卫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唐黎用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脑中却在飞速运转。
鄱阳湖的那处仓库,地点极为隐秘,除了他自己,只有几个心腹管事知晓。这些人跟了他多年,绝无背叛的可能。那么,对方是如何找到那里的?
他忽然想起了生死未卜的李环,还有那位冠军侯林笑。现在能在帅境高手手中抢夺那些东西的势力,除了绣衣使,就只有大夏锦衣卫了!会是他们吗?
此时,唐黎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已经开始在暗中与他博弈。
“诸位大人,受惊了。”唐黎重新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过,“钱庄的仓库出了些许乱子,不日便可平息。”
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话锋一转:“只是如今我大唐局势动荡,各地银钱调度极为不便。为保万全,金陵分号,明日起便暂且歇业吧。”
听闻此言,在座的官员们脸色骤变。
金陵城皇宫御书房内。
“什么?天宝钱庄关了?”李弘冀从龙椅上跳了起来,他最后的指望,断了。
户部尚书钱唯礼跪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陛下,唐公子派人传话,说……说如今江州新立,各大州府各自为政,银钱转运风险实在太大,现在的金陵已然成了孤岛,他也爱莫能助。”
“反了!都反了!”李弘冀将龙案上的奏折通通扫落在地。没有了天宝钱庄的银子,他拿什么去养活几万大军?拿什么去拉拢那些将领?
武关。
昏黄的油灯下,林笑、赵钰、李环三人围坐在一张桌案前。桌上摆放的,正是从鄱阳湖仓库中抢出来的那批账簿。
“乖乖,这唐黎的手伸得可真长。”赵钰一边翻看着一本账簿,一边念叨个不停:“不光是南唐,连咱们大夏都有不少官员跟他有牵扯。吏部一个员外郎,收了他们五千两银子,就给一个姓钱的商人弄了个官身。”
林笑神色平静,他取过那几本涉及大夏官员的账簿,用油布仔细包好,装进箱子封存了起来。
“这些,带回汴梁,交由陛下处置。”他笑着看向李环,“这一次,你的功劳最大,我会为你请功。”
李环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桌案旁的阵亡士卒名单上,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攥住了拳头。
林笑将目光投向那些记录着南唐各州府守将与天宝钱庄往来的账簿上:“世子,找几个字写得好的书吏来,连夜抄录。”
“抄这个做什么?”赵钰不解。
“给那些封疆大吏们,送一份大礼。”
次日,数十骑信使从武关奔出,朝着南唐各州府疾驰而去。他们的身上,都带着一份以大夏平南大都督府名义发出的“国书”。
越州将军刘仁瞻接到国书时,正在府中与几名幕僚商议着是否要向江州那位幼帝效忠。打开那封制作精美的国书,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国书里没有一句劝降的话,只清清楚楚地罗列着他近三年来,通过天宝钱庄收受的每一笔银钱,以及与唐黎往来的几封密信。
在国书末尾,还有一行用朱笔写下的小字,是唐黎对他的评价:刘仁瞻,有勇无谋,贪财好色,可为前驱,不可为援。
刘仁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把将国书拍在桌上,怒吼道:“唐黎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同样的一幕,在南唐各地不断上演。
湘州刺史看完账单,惊出一身冷汗;鄂州守将看到唐黎评价自己“首鼠两端,不可信赖”,气得当场拔剑劈碎了桌案。
这些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在那个温文尔雅的唐公子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他们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唐黎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联盟,在一封封国书的挑拨下,顷刻间布满了裂痕。
金陵城中,唐黎接连接到各地传来的消息,那些前几日还信誓旦旦愿意支持他的守将们,纷纷改变了态度,言辞闪烁。他立刻明白了过来,是那批被劫走的账簿。这些人,极有可能从劫走账簿的人手中,知道了什么。
对方没有将账簿公之于众,而是选择了这样一种更诛心的方式,将猜忌的种子,精准地种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林笑……”唐黎慢慢念着这个名字,“是你做的吧,大夏冠军侯,中天君的亲传弟子!”。
就在南唐内部的这盘棋被彻底搅乱之时,武关城楼上,一名斥候飞奔而来,单膝跪地。
“报!侯爷!四皇子殿下率领的大军,已至关外三十里,明日清晨,便可抵达!”
林笑站在城楼上,远眺着南方的那条大河。连日来的布局,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此刻的南唐就像一个被蛀空了的木头架子,只需轻轻一推,便会轰然倒塌。
他正要下令全军准备迎接主力,一名绣衣使的身影从城下急匆匆地跑了上来,手中高举着一个蜡丸。
“侯爷,金陵密信!”
林笑接过蜡丸,展开信纸。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李弘冀准备做最后一搏,他打算在城中大肆劫掠一番,然后带着手下的兵马和搜刮来的金银财宝,放弃金陵,退回他的封地,吴州。
“这个疯子!”林笑声音冰冷,“他这是要让满城百姓为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