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是个十分合格的向导。
崎岖的山路上,林笑亲自率领数百名龙骧卫,跟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这条所谓的“路”,十分难找,至少有数十处都隐没在灌木中,亦或是悬崖旁。若非阿蛮在前方用石矛指引,常人根本无法找到其中的门道。
“侯爷,小心脚下。”一名亲卫提醒道。
林笑摆了摆手,目光却紧紧地盯着地面上那些不甚明显的痕迹。那是一些巨大的蹄印,还有被大型野兽碾压过的植被,一路蜿蜒着伸向大山深处。
他心中已然了然。
这是一条兽道,是大山里的野兽们为了迁徙,经年累月踩踏出来的一条生命通道。这种路,绝不会出现在任何堪舆图上,却是翻越大巴山最直接的捷径。
回到大营,林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亲卫抬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在阿蛮面前打开。
箱盖开启的瞬间,白花花的银光几乎晃花了阿蛮的眼。
“这里是一万两白银。”林笑的声音平静,“你带着钱回去,将你的族人全部带下山。山外这片地,以后就是你们的了。”
他指着营外一片开阔的河谷地,又对身边的王彦下令:“王彦,巴人部落的安置事宜,全权由你负责。”
阿蛮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激动得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财富,更不敢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的部落能拥有山外肥沃的土地。
他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抬起头时,眼中满是赤诚:“侯爷大恩!我……我们巴人别的没有,就是山里熟!川府过了大巴山,还有好几个别的巴人部落,他们不讲道理,经常下山抢东西,所以外人都很讨厌我们。侯爷不嫌弃我们,还给我们地,我……我愿意带着族里的年轻人,给侯爷当向导,帮侯爷打那些不听话的家伙!”
林笑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之所以如此大方,不仅是为了那条密道,更是看中了巴人在这片山地中的生存能力。
“好!”林笑大喜,“世子!”
“在!”赵钰一步跨出,满脸兴奋。
“你和阿蛮一起回寨,护送他的族人迁徙,并知会当地官府,那片河谷,尽归阿蛮部落所有,立下地契,任何人不得侵占!”
“得令!”赵钰拍着胸脯,领着阿蛮,兴冲冲地去了。
十日之后,一支奇特的队伍出现在了夏军大营外。
近千名巴人,男女老少,身披兽皮,背着简陋的行囊,胆怯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他们而言全然陌生的世界。当他们看到那连绵不绝的营帐,看到那些身穿精良铁甲、手持锋利兵刃的夏国士兵时,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了。
几位白发苍苍的部落族老,在阿蛮的带领下,走到林笑面前,颤颤巍巍地跪伏于地,以最古老、最虔诚的礼节,朝着林笑磕头跪拜,口中念诵着他们古老的语言,表达着最崇高的敬意。
阿蛮从部落的青壮中,挑选出了一百名最矫健的猎手,组成了一支斥候队,正式加入了夏军序列,归属神机军调遣。
当崭新的装备发到他们手中时,这群在山里长大的汉子们彻底疯狂了。
那是一套轻便的皮甲,一把吹毛断发的百炼钢刀,以及一杆造型奇特、通体黝黑的“铁管子”。
一名神机军的教官,向他们展示了这“铁管子”的用法。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百步之外的一块木靶应声炸裂。
巴人斥候们看得目瞪口呆,纷纷伸手抚摸着自己手中的火枪,那眼神,比看到心爱的婆娘还要炙热。这玩意儿,可比他们祖祖辈辈用的石矛和弓箭厉害太多了!
有了这东西,还怕什么猛虎野兽?还怕什么不听话的邻居?
随着巴人们在新的土地上盖起了一排排简易的茅草屋,升起了袅袅炊烟,林笑知道,出征的时机,到了。
在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数万大夏精锐,在巴人斥候的引领下,悄无声息地开拔,如同一条潜龙,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大巴山之中。
与此同时,川府之内,却是一片歌舞升平。
最初,夏军以雷霆之势席卷南唐,川府上下人心惶惶,暗中已有不少人准备好了降表。
可谁也没想到,守将孟凡凌竟是个狠角色,他二话不说,一把火烧掉了所有出川的栈道,摆出了一副与川府共存亡的架势。
这一招破釜沉舟,反倒让川府内的局势稳定了下来。反正路都断了,想投降也没门路,夏军主力又被大巴山天险挡住,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打不进来。更何况,他们还能通过南边的滇州与外界保持联系,获取补给。
如此一来,川府之内反对孟凡凌的声音彻底消失。除了作为首府的蜀都,凌阳、渑川、灵竹等几座大城,都彻底倒向了孟凡凌,对其唯命是从。
一连半个多月过去,大巴山外,夏军大营静悄悄的,再无半点动静。
川府的将领们彻底松懈了下来。
“看来那林笑也知道蜀道难,知难而退了!”
“哈哈,烧了栈道,他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过来!”
“传令下去,各部不必太过紧张,该吃吃,该喝喝,我川府固若金汤!”
城防,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变得越来越松懈。
就在夏国大军开拔的第十六日清晨,天色微亮。
最靠近大巴山东麓的灵竹城,城头的守军打着哈欠,正准备换岗。
突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而凄厉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城外的大雾中响起,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城头的守军猛地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他们惊疑不定地探头望去,只见弥漫的大雾之中,无数黑色的旌旗若隐若现,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
紧接着,潮水般的呐喊声,席卷而来。
大夏军,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