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载时沉默不语,简单地扒拉了两口饭,转身便出门了。
青石郡的白天总算是热闹了一些。
陆载时披着便服踏入街市,巷尾的茶馆里,说书人正敲着醒木。
“诸位可知,上月大涝,刘郡守亲率衙役疏通河道,累得咳血三日!这般官爷,天下难寻第二人啊!”
茶客们纷纷附和,唾沫星子溅湿了桌面。
陆载时站在门外默然观察着,忽然听见窗边那桌窃窃私语。
“上月赵掌柜的绸缎庄被查,说是偷税……可那庄子明明给郡学捐了半数布匹啊!”
话音未落,说话人便被同伴猛地拽住衣袖,眼神惊恐地望向门口。
两个衙役正踏着月光巡逻而过。
这二人看似是不经意的经过,眼神却往茶馆内打探了良久。
陆载时将眼前发生之事尽收眼底,默默地离开了。
郡府门前石狮威严,一行人赶到郡守府的门外,不出所料地,大门紧闭,俨然一副恕不接客地样子。
门前守着两个衙役,见陆载时一行人浩浩汤汤地凑过来,两个衙役同时挡在前面。
冷声冷语道:“郡守身染风寒,近日不见外客,请诸位回去吧。”
陆载时从怀中拿出腰牌。
“陆平侯府陆载时,赤羽骑统帅,奉皇命前往蜀地,途经此地,请刘郡守来见。”
二人仔细盯了腰牌将就,这才打发了其中一个进门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刘郡守托着沉重的身子晃晃悠悠的出来。
他样貌清秀,看上去为人恭顺谦和,一身素衣,满脸勤俭的样子。
看见陆载时和身后众人,规规矩矩地行礼。
“下官刘子兴,见过陆大人。”
他拱手行礼时,袖口露出半截药渍:“陆大人远道而来,下官已备了祛湿汤药。近日疟疾肆虐,望大人保重身体。”
言语温和,却如绵里藏针。
陆载时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听闻刘郡守病了,我如今观你样貌,倒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刘郡守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渍,愁眉苦脸道:“大人有所不知,前阵子青石镇被洪涝灾害所困,我带人治理了许久的洪灾,身体在水里泡得久了,染上了风寒,现在刚有起色。”
那话好像是在说,我刚有起色你就来了,不是不长眼是什么。
这时,陆九爻从陆载时的身后凑上前来,她面对着刘子兴,笑着说道:“那正好了,我会些医术,正好帮郡守大人好好瞧瞧。”
刘子兴好奇地打量了陆九爻几眼,随后又疑惑地看向陆载时。
陆载时冷声介绍道:“这位是我家九妹妹,师从青云道人十五载,医术相当精通,你正好可以让她帮你瞧瞧,什么疑难杂症我妹妹都能治好。”
刘子兴尴尬一笑,嘴角牵强地扯了扯。
“无妨,最近已经有了起色,就不劳烦姑娘了。”
他往旁边退了两步,给众人让出路来。
“陆大人请进吧。”
陆载时这才踏过门槛,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其间刘子兴观察到他们身后跟着的楚宴清。
这人不知道什么来历,虽然在陆载时和陆九爻身后跟着,但观察他的行为举止,和自身的气质,都不像是普通的随行人员。
想到这里,刘子兴快走了两步,凑到陆载时身边。
弓着身子小声问道:“敢问大人,跟在你们身后的这位公子是……”
陆载时往后瞧了一眼,这才发现楚宴清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他冷声回复道:“这位是我朋友,正好蜀中有他亲戚,随我一道过去探亲的。”
随后,他顿了顿,又嘲笑般地看向刘子兴。
“怎么,郡守大人是想把本宫的随行人员都摸透了?”
“这话怎讲!”刘子兴慌张地摇摇手。
“只不过是担心若那公子身份尊贵,我这小破地方怠慢了人家。”
“你倒是不用怕怠慢了他。”陆载时的目光往陆九爻身上扫了一眼。
顿了顿,接着道:“我这妹妹从小娇生惯养习惯了,你们青石镇的客栈实在不怎么样,劳烦郡守大人从你这府中调两间房给我们住,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听了这话,刘子兴先是一愣。
他随后哈哈打趣道:“我肯定是没问题,只要陆家娘子别嫌弃我这破地方简陋就行。”
听了这话,陆九爻才反应过来。
他这郡守府,一眼看上去就跟个县衙一样,不管是进门所见的光景,还是院子里的景象,看上去都极为简单,不像是一方父母官所居住的地方。
随刘子兴的引路走到正堂,堂内也只有几张椅子,连一般人家的屏风都没有。
看上去真是简陋的不成样子。
踏进正堂的大门,陆九爻问出了心中疑惑。
“你这郡守府是你常年居住的地方吗?怎么看上去这般的简陋。”
“自是。”
刘子兴客气有礼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本身就是贫苦人家出来的,见惯了百姓们的不容易,不敢铺张浪费,就怕寒了民心啊。”
陆载时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坐在最高的主位上,他扫了楚宴清一眼。
人家轮到了最后面的椅子上,真是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了。
“你若是真的这么想,不管是本官还是圣上,都要称赞郡守大人的美德呢。”
陆载时声音极为平淡道:“昨夜送进你府中的那个山匪,郡守大人可有印象?”
刘郡守赶紧往一旁避了避,好似很反感昨夜送进他府中的那位匪首。
“青石郡常年遭受山匪作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刘子兴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叹息道:“可惜下官给朝廷递了很多折子,就专门针对山匪作乱一事,请圣上定夺,出人清理匪乱,谁知这折子递上去以后就没有音信了。”
陆载时点头淡淡说道:“没有音信还是郡守大人压根就没递上去,本官自有分辨。”
“那肯定是没有音信啊!”
刘子兴满眼愁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圣上常年忙着批阅御前那些大臣的折子,哪有时间顾得上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