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浸透江城。我蹲在道观青石阶上,指尖摩挲着那枚沾血的五帝钱。
月光在铜钱方孔中流转,映出钱文间细若蚊足的《难经》残句——这是师父方才咳着血用放大镜指给我看的。
\"看清楚了吗?\"
师父裹着褪色的藏青道袍,烟斗在廊柱上磕出点点星火,
\"武德年间的铸钱匠,把'三阴交主太阴'的医理刻在了'开元通宝'的'元'字勾笔里。\"
我望着檐角摇晃的青铜风铃,突然想起苏晓晓脚踝的星纹。
那些紫芒流转的轨迹,与五帝钱上微雕的经络图何其相似。
夜风卷来后山药圃的苦香,混着师父烟丝里特有的龙脑味,在肺腑间结成沉甸甸的疑团。
\"当年徐福东渡...\"
师父突然剧烈咳嗽,烟斗里的火星溅落在石阶缝隙。
我注意到那些火星竟沿着青苔的纹路游走,在地面绘出微缩的江东水系图。
他枯槁的手指按住我腕间列缺穴:\"别急着用天眼,用医家的'三部九候'法细察。\"
当指尖触及他跳动的太渊脉,一股寒热交错的诡异脉象惊得我缩手。
师父的脉象竟似有两人同在:
一者如春溪潺潺,另一者却似冬夜惊雷。
这分明是《脉经》记载的\"夺舍脉\",可师父分明还是...
\"摸到了?\"他扯开衣襟,心口赑屃纹的龙爪正抓着半枚玉衡钉,
\"二十年前封印地脉时,我把半条魂魄钉在了骊山地宫。\"
道观东厢突然传来瓷盏碎裂声。我冲进客房时,
苏晓晓正蜷缩在竹榻角落,打翻的汤药在砖地上蜿蜒成奇异的星象图。
她左手死死攥着床帐流苏,右手食指在药渍中无意识地勾画——那是与青铜人偶腹部战国竹简相同的鸟虫篆。
\"又看见那些...人俑吗?\"
我点燃安魂香,看着青烟在她眉间结成九宫格。
她瞳孔微微扩散:\"这次不是地宫...是产房。
戴着青铜面具的稳婆,用鍉针在婴儿囟门刻星图...\"冷汗浸透的中衣贴在后背,勾勒出她脊梁处新浮现的璇玑纹——那纹路正在吞噬安魂香的烟气。
子时的梆子声从山下传来时,师父抱来一卷蛀蚀的绢帛。
摊开的瞬间,霉味里浮出熟悉的龙脑香,泛黄的绢面上赫然是徐福呈给始皇的《地脉勘舆图》。
当我的血珠滴在会稽山标记上,整幅绢帛突然浮空展开,山川脉络化作金光流转的任督二脉。
\"摸摸看金陵对应的玉堂穴。\"
师父的烟斗点在绢帛某处。
指尖触及的刹那,千里之外的江城突然在识海中炸开。
我\"看\"见苏晓晓白天走过的林荫道,正顺着地脉震颤翻卷成一条蠕动的足少阴经。
那些被伐去的梧桐树根处,七十二具微缩青铜人偶正破土而出。
\"他们在催动鬼门枢...\"
师父突然咳出带星屑的血沫,\"黎明前必须找到徐福的'反鍉针'...\"
瓦当上的露水突然垂直升起。我们同时望向道观飞檐,
那里悬着的青铜风铃正在无风自动,铃舌撞击出的音律竟与《灵枢·九针十二原》的呼吸法暗合。
当第七个音符消散在夜雾中,东厢传来苏晓晓撕心裂肺的尖叫。
冲进房间时,她的身体正悬浮在离地三尺处。
足踝星纹延伸出的紫芒刺入地面,与江城地脉共鸣出低沉的龙吟。
最骇人的是腹部——素色寝衣下,隐约有金银双色的气旋在顺时针流转,
那分明是《周易参同契》中描述的\"先天太极胎\"初成的征兆。
师父的桃木剑突然脱手插入地缝,剑柄处的北斗七星纹亮如白昼:
\"来不及了...胎成则地脉固...\"
道观外传来宿鸟惊飞之声,我推开吱呀作响的朱漆大门,
望见整座费山的轮廓正在月光下扭曲——那些起伏的山脊,分明是巨人倒卧的任脉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