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主任那句话刚说完,所长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难道真是老爷子年纪大了犯糊涂?外头还飘着毛毛细雨,所长望着窗外泥泞的村道,指尖敲了敲办公桌。按理说雷劈这种事虽少见,可平白无故说有人被雷劈死,咋连个家属报警都没有?但职责所在,他还是抄起对讲机,调了派出所里没值班的民警辅警,一共十多号人,扎堆往村主任家方向去了。
所长心里有本账:要是真被雷劈死了,那人指定当场没了命。尸体沉得很,就算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拖着重死人也走不了多远。保不齐,尸体就在村主任家周边打转呢。可这雨下了一整夜,整个村子跟泡在泥浆里似的,民警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烂泥里,鞋底黏着泥巴,走一步甩三甩,活像踩在棉花堆里打晃。谁都以为这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还真踩出了事。
那个辅警摔进沟里的时候,压根儿没防备。沟边的泥巴滑溜溜的,脚一崴就来了个“嘴啃泥”,双手扑进稀软的淤泥里乱扒拉。正挣扎着要爬起来,指尖突然触到了什么——软乎乎的,还有点凉,五指刚一扣,竟撞上了另一根手指。他脑子“嗡”一下:沟里就自己一个人,这手是谁的?
好在这辅警在派出所混了好几年,见过不少世面,没当场喊出声。他咬着牙一使劲,胳膊上的肌肉绷得老高,愣是从淤泥里拽出半截身子来——灰扑扑的衣裤还沾着水草,仔细一看,跟村主任说的那个被雷劈的年轻人穿得一模一样。尸体软塌塌的,脸上糊着淤泥,可没见着啥腐烂的迹象,看着怪新鲜的。
刑警队很快就来了,法医蹲在沟边扒拉了半天,直起腰时眉头拧成了疙瘩:淤泥把尸体糊得严严实实,伤口压根儿看不清,只能先拉回殡仪馆清洗干净再说。倒是痕检的人拿着放大镜在沟边转了几圈,蹲在地上指了指:“你们看这泥层,尸体底下的土是翻松过的,不像自己掉进去的,倒像是被人埋进去的。”可惜大雨把现场冲了个干净,脚印、指纹啥的全没了影儿,大伙儿只能干着急。
这事儿一下子就不对劲了:一个被雷劈死的年轻人,身边还有同伴,咋就没人报警,还随便挖个坑埋了?法医不敢耽误,连夜把尸体拉回解剖室,水冲了半天,总算露出了真面目。可刚戴上手套摸了摸死者头顶,手就僵住了——头皮上有道弧形的裂口,没缺肉,可底下的颅骨竟缺了个碗口大的洞,圆溜溜的,跟拿圆规画出来似的,看着就像医院里做开颅手术挖掉的那块骨头。但不对啊,这伤口明明是新的,皮肉还有点红肿(这叫生活反应,说明受伤时人还活着),可出血却不多。
“雷劈能劈出这么规整的洞?”法医搓了搓手,盯着伤口直犯嘀咕。按理说,被雷劈死的人要是死得快,伤口出血少倒是能理解,可这么大、这么圆的颅骨缺损,书本上压根没写过啊!要是人为的,啥工具能打出这么圆的洞?总不能拿锤子一下一下敲吧,那伤口早该乱七八糟了。雷击伤的特征法医们学过,什么“雷击纹”“皮肤金属化”,可眼前这伤,咋看咋不像课本里说的那样。
青乡市公安局的领导也坐不住了,这么蹊跷的案子,万一判断错了可不得了。电话直接打到省公安厅求援,师父一听有棘手的命案,立马让我们放下手头的活儿,连夜往青乡赶。路上大宝坐在后排,抱着手机跟老同事聊得热火朝天——他以前就在青乡公安局待过,局里上上下下都是熟人。挂了电话他就念叨:“雷击死按理说不难啊,损伤特征多明显啊,咋还把大伙儿难住了?”这话听着像嘀咕,倒更像给我们提前打了个预防针:一会儿到了现场,可得好好瞧瞧这“不像雷击伤的雷击伤”到底长啥样。
车窗外,夜色还浓,路灯把泥巴路照得泛着冷光。谁都没想到,这具从淤泥里拽出来的尸体,会牵出一场跟“天雷”较上劲的较真儿——到底是老天爷发了威,还是人心里藏了鬼?得等见到那具尸体头上的“怪洞”,才能慢慢解开这疙瘩。
“那个叫什么来着?雷神纹?”林涛挠着后脑勺,盯着解剖室墙上的现场照片。
“雷击纹!还雷神锤呢!”大宝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塑料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雷电穿过皮肤时,局部轻度烧伤加上皮下血管扩张,会留下红色树枝状花纹,跟被树枝抽过似的,颈胸、肩膀、大腿根常见——这就叫雷击纹,算是雷击死的‘身份证’。有的死者整个胸口都是伞状花纹,跟被闪电劈出的文身似的,老炫酷了。”
“像被大自然盖了个戳儿。”程子砚低头翻着笔记本,指尖划过“雷击纹”三个字。
“但这花纹不是永久的。”我接过话茬,指尖敲了敲桌上的《法医病理学》,“死后24小时内会褪色,活着的人最多也就保留几天。虽说这具尸体在24小时内被发现,雷击纹消失的概率低,但也不是没可能——比如电流强度小,或者皮肤接触淤泥被磨损了。”
“可雷击死不止这一个特征啊。”大宝往前探了探身子,“派出所所长估计不懂,以为被雷劈了肯定当场死,其实分情况:电流直接过心脏或脑干,才会当场挂;要是电流分散落地,或者通过金属物感应,人可能休克但没死,甚至有人被吓出神经性休克……”
“对,还有‘雷击综合征’。”陈诗羽忽然插话,“之前看报道说,怀孕六个月的孕妇被雷劈,自己没事,胎儿没了——说是孩子当了妈妈的‘保护神’。”她声音轻下来,指尖捏紧了笔杆。
林涛打了个冷战:“雷劈真有这么狠?能把头皮劈出个洞?还能弄穿孔骨折?”
“别小看闪电的威力。”我指了指窗外阴沉的天,“雷击最爱‘攻击’头部,轻则烧出焦痕,重则皮肤撕裂、颅骨炸裂,甚至体腔都能被炸开。更绝的是,有时候能把死者衣服撕成碎片,甩到几米外,乍一看像强奸现场——要是被不明真相的人拍到,准能编出个‘遭天谴’的谣言。”
“幸亏这种极端情况少见,不然键盘侠又有素材了。”大宝咂了咂嘴。
“可既然雷击能造成这些损伤,那这案子还有啥疑点?”林涛皱眉,“雷劈是意外,总不能有人操控雷电吧?”
“疑点就在这儿。”我翻开青乡警方发来的尸检初报,“第一,尸检没发现金属烧伤——按说雷击时,死者身上的钥匙、皮带扣这类金属物件会被高温融化,在皮肤上留下对应的灼伤印,可这人没有;第二,现场勘查显示尸体是被埋的——如果是雷击致死,同行的人为啥不报警,反而冒雨埋尸?两公里外的旱沟,可不是随便拖就能到的。”
“说不定这人干了坏事,埋尸的人怕惹麻烦?”陈诗羽小声说。
“别信迷信。”我摆了摆手,“咱们当法医的,只信证据。现在关键是弄清楚:头顶的圆形缺损,到底是雷击形成的,还是人为伪造的?如果是雷击,为啥没金属损伤?如果是人为,啥工具能打出这么规则的洞?”
车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雨刷器“唰唰”划过挡风玻璃的声响。大宝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路牌,忽然笑了:“当年在青乡当法医,从没碰见过雷击案,咋一调省厅,就赶上这么‘炫酷’的现场?”
“缘分呗。”林涛揉了揉发僵的脖子,“希望到殡仪馆能看出点门道——要是真有‘雷神纹’,就算褪了,显微镜下也该有血管扩张的痕迹。”
说话间,SUV驶进青乡市殡仪馆大门。解剖室的玻璃门内,几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低头忙碌,不锈钢解剖台在灯光下泛着冷光——那具被雷劈的尸体,正等着用皮肤上的“自然纹身”,或是隐藏的伤痕,说出属于自己的真相。
大宝推开车门,鞋底踩在积水里溅起水花:“走,瞧瞧去——说不定,这‘天罚’背后,藏着比雷电更凉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