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里的白炽灯把不锈钢解剖台照得发亮,那具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就躺在上面,像一尊扭曲的炭化雕塑。除了左手还保持着僵硬的伸直状态,其他三个肢体都因高温蜷缩成了“斗拳状”——手肘和膝盖弯成直角,拳头紧紧攥着,就像临死前还在跟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搏斗。
我和大宝戴着橡胶手套,口罩把鼻子捂得发闷,凑近时仍能闻到一股混合着焦肉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尸体上的衣物早烧没了,只剩胯部一点没完全炭化的皮肤,勉强能看出这是个男性。那些露出来的肌肉纤维被高温烤得硬邦邦的,一缕缕整齐地排列着,像被梳子狠狠梳过的乱发,摸上去硌得手生疼。
我拿手术刀戳了戳胸口的肌肉,刀刃居然滑了回来——硬度堪比煮熟的牛筋。大宝见状换了把剪刀,“咔嚓咔嚓”地把外层肌肉剪开。越往身体里探,高温的影响越弱,肋骨看上去还挺完整。我吩咐道:“取一截肋软骨,送dNA实验室。”毕竟尸体里的血液都烤成了干渣,不如软骨里的dNA保存得完整。
“哎,每次闻这味儿,仨月不想碰烤肉。”大宝皱着眉头,熟练地用手术刀切开胸锁关节,咬骨钳刚要碰到第一根肋骨,我突然叫停了他。止血钳尖指着一块暗红色的斑块——那是藏在半焦半熟的胸锁乳突肌里的出血点,像块浸了血的旧抹布。
“可惜颈部肌肉全烧没了,不然能看看是不是损伤。”大宝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可我们都清楚,这大概率是死前被外力撞击留下的痕迹。我用“掏舌头”的法子(也就是整体提取喉部组织),剪开气管和食管一看,里面干干净净,别说烟灰炭末了,连点受热肿胀的迹象都没有。
“死后焚尸,没跑了。”我把剪刀往托盘上一放,金属碰撞声在解剖室里格外清晰,“要是活着被烧,呼吸道里早吸满烟灰了,喉咙也会被热气烫肿。现在这样……大概率是被杀了之后才烧的。”
程子砚举着相机在旁边纳闷:“都确定死后焚尸了,不就是命案吗?”我笑了笑:“万一有人上吊自杀,别人怕事儿暴露才烧尸体呢?之前那个被随便埋了的尸体,不就查出是意外吗?”死亡方式这事儿,从来不能靠单一证据拍板,得把死因、现场全拼一块儿看——就像拼拼图,缺一块都可能猜错图案。
接着检查颈部骨骼,舌骨大角和甲状软骨上角都有骨折,断口附近的软组织还能看出淡淡的出血痕迹。“这是被掐死的。”大宝敲了敲骨骼,“要是勒死或者吊死,脖子上总得有条索沟吧?现在肌肉全烧没了,但骨头不会说谎——掐脖子才会弄断这俩地方。”
解剖做到后半程,大宝拍了拍黏满黑色脂肪颗粒的手套,想把滑溜溜的手套拍利落点,结果试了试还是没法缝合,只好换了副新手套。我忽然指着尸体的左手:“不对劲啊,一般烧过的尸体都会蜷成斗拳状,为啥他左手没烧着?”
那只手虽然也有点焦黑,但手腕上的文身还清晰可见——正是靠这个,我们才初步确定了死者身份。大宝眯着眼比划:“难不成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比如……自己的屁股?”
我们赶紧简单缝合了尸体正面(其实就是随便用线把切口勾上,防止内脏漏出来),合力把硬邦邦的尸体翻了个身。后背沾满了烟灰炭末,我拿湿毛巾擦了半天,才露出底下的皮肤——除了左侧腰间一块巴掌大的区域,其他地方都烧得跟前胸差不多。
“躺着被烧的话,后背贴着地面,氧气少,按说应该烧得轻啊,咋大部分还是焦的?”程子砚凑过来。我指着那块没烧透的皮肤:“关键在这儿——要是有东西紧紧压着左腰,这块皮肤周围没氧气,就烧不起来。”说着我把死者的左手掰到背后,往那块皮肤上一按:手背的轮廓倒是能对上一部分,可剩下的一块方形区域却空着,边缘整整齐齐,像被什么四四方方的东西盖住过。
“他手里攥着东西?”大宝眼睛一亮。我点点头,脑子里已经开始打转:凶手杀了人还要烧房子,这地儿偏僻得很,就算尸体烂了都难被发现,何必烧房子引人注意?除非是想毁掉什么东西——比如没找到的某个物件。而死者临死前把左手藏在背后,哪怕被掐死都没松手,说明这东西对他太重要了,重要到死都不能让凶手拿到。
“赶紧去现场!”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消防队员拖尸体时可能没注意到下面的东西,万一火点复燃,剩下的线索就全没了。”
路上程子砚有点担心:“现场都塌了,进去危险不说,能找到啥啊?”我握着方向盘,把思路掰碎了讲:“第一,凶手烧房子不是单纯毁尸,是想连‘物’一起毁掉;第二,死者拼死护着的东西,现在大概率还在尸体底下——不然凶手早拿走了;第三,这东西能让凶手冒险烧房,能让死者临死攥着,说不定就是破案的钥匙。”
车窗外的风呼呼灌进来,解剖室里那具焦黑尸体的模样还在我脑子里转——尤其是那只没烧透的左手,仿佛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紧紧护着背后那个没说出口的秘密。有时候破案就像剥洋葱,一层一层剥开焦黑的表象,藏在最深处的那个“东西”,说不定就是让真相大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