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睁开双眼,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泥潭中挣扎而出,每一次上浮都带着窒息般的痛楚。
四周的血腥味和灵力耗尽后的焦臭味混杂在一起,刺入鼻腔,提醒我刚刚经历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搏杀。
然而,比身体的疲惫和伤痛更让我心头发冷的是另一件事。
识海深处,那片我以为已经彻底归于混沌的黑暗中,一小块符文碎片正顽固地悬浮着,像一颗微弱但执着的心脏,有节奏地跳动着微光。
每一次跳动,都与我的心跳、我的神魂产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系统。
它没有完全消失。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我的脑海,带来一阵比肉体伤势更甚的寒意。
它没有被我与血祭大阵同归于尽的决绝所摧毁,而是被那股庞大的能量风暴,极限压缩、提纯,最后像一颗无法剔除的毒瘤,深深植入了我意识的最深处。
这意味着什么?
我依旧是它的宿主?
那个冰冷的、视万物为棋子的“系统”,如今和我成了一种更为诡异的共生关系?
我的脸色一定难看到了极点。
周青一直守在我身边,他那张总是挂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紧张和关切。
他察觉到我的异样,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似乎想探查我的脉搏,却又怕触碰到我未愈的伤口。
“你感觉如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扯动嘴角,想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却发现那比运转全身灵力还要困难。
最终,只化作一声苦笑,充满了无力和嘲讽。
“它还在……”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感觉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只是换了个地方活着。”
我闭上眼睛,集中我残存的全部精神力,尝试着去触碰那枚碎片。
出乎意料,它并没有反抗,反而顺从地将一缕微光投射出我的识海。
在周青面前,我的眉心处,一个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符文虚影一闪而逝。
周青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那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精明算计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凝重。
他看懂了。
那不是灵力残留,也不是功法印记,那是我们这趟生死之行一切灾祸的根源。
“看来……我们还没真正自由。”他眉头紧锁,一字一句地说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自由?我心中苦涩更甚。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自由。
就在这时,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
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凭空出现在这片废墟的每一寸空间,仿佛天地本身在对我们投下冷漠的注视。
天道信使的身影再次浮现。
它依旧是那副模糊不清、由光影和规则构成的样子,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直接在我们的神魂中响起。
“你以为你能斩断命运之线?”
它的目光——如果那能称之为目光的话——落在我身上,我瞬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被看了个通透,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不,你只是挣脱了表层的枷锁。”
话音未落,它随意地抬起那只由光芒构成的手,对着我轻轻一挥。
“嗡——!”
我识海中的那块符文碎片瞬间像是被投入沸油的冰块,剧烈地震动、翻滚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我神魂最深处爆发,瞬间席卷全身。
那不是刀割剑刺的痛,而是一种存在本身被撕裂、被否定的根源性痛苦。
我的意识瞬间掀起惊涛骇浪,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我的灵魂。
“呃啊!”我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单膝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背。
“住手!”周青怒喝一声,祭出他的本命法宝,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天道信使根本没有理会他,它的声音继续在我脑中回响,冷漠而残酷:“你打破了旧的平衡,就要承担新的因果。它现在是你的一部分,是你必须渡过的劫。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说完,那股威压和它的身影一同悄然散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那撕裂神魂的剧痛,却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我体内肆虐。
我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被我咬出血来。
不能被它控制!
我立刻运转起《药皇丹经》,雄浑的药力化作涓涓细流,涌向我的识海,试图安抚、镇压那枚暴动的符文。
然而,这一次,我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反噬。
《药皇丹经》的药力刚刚触碰到符文碎片,碎片上就爆发出更为强烈的抵抗意志。
它不再是过去那个冰冷的程序,而是像一头被激怒的凶兽,开始疯狂地吸收、分析我功法的力量。
我能清晰地“看”到,它表面的纹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复杂,与《药皇丹经》的运转轨迹隐隐契合。
它在适应我……不,它在学习我!
这个发现让我遍体生寒。
如果说之前的系统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操控者,那么现在的它,就是一个潜伏在我体内的完美掠食者。
它在学习我的功法,解析我的神魂,熟悉我的一切。
我低声对一旁焦急万分的周青道,声音因为痛苦和震惊而微微颤抖:“它在……吞噬我的道。”
如果我不掌控它,它就会反过来吞噬我。
到时候,我林寒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我?
或者只是一个披着我皮囊,拥有我记忆和功法,但内里却是那个冰冷系统的怪物?
就在这时,青云宗的长老们也陆续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他们挣扎着起身,望着眼前满目疮痍、化为废土的血祭坛,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劫后余生的庆幸,宗门基业被毁的痛心,以及……对未来的茫然。
“血祭坛已毁,登天路已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喃喃自语,眼神空洞,“飞升已无路……那我们此后,该如何继续修行?”
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迷茫。
一直以来,修行者的终极目标就是飞升,那是刻在骨子里的追求。
如今,这条路被证明是一个谎言,一个通往毁灭的陷阱。
他们毕生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废墟之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呜咽,像是无数修士亡魂的哀哭。
我强忍着神魂的剧痛,缓缓站起身。
我看向远方,那里天色灰蒙,看不到尽头。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就走出自己的路。”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我的身上。
在他们眼中,我看到了震惊,看到了怀疑,也看到了一丝重新燃起的火苗。
或许是我的话触动了什么,也或许是我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可能。
我,一个曾经被系统选中的“异数”,亲手打碎了这个骗局。
就在众人心神激荡,准备离开这片不祥之地时,异变再生。
我识海中那枚刚刚平静一些的符文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光芒大盛。
这一次,它没有带来痛苦,而是投射出一道柔和的光幕,直接在我眼前的空气中展开。
那是一幅极其古老、风格沧桑的地图。
地图上没有疆域国界,只有山川河流的古老走向,许多地貌都与当今世界大相径庭。
而在这些古老的山川之间,有十二个暗红色的光点在缓缓闪烁,如同十二颗黯淡的星辰,散发着未知而神秘的气息。
“这是……”周青也看到了这幅光幕,发出一声惊疑。
我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不是馈赠,这是新的枷锁。
新的任务?
系统,或者说,这个已经与我融为一体的东西,它还不打算放过我。
我死死盯着那幅地图,试图从中寻找出某种规律,某种线索。
这十二个地点,究竟代表着什么?
是宝藏?
是陷阱?
还是……另外十二个像青云宗这样的“祭品”?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其中一个光点所吸引。
它并非最亮,也非最大,但它在地图上的位置……却让我背脊发凉。
那是一个我只在宗门最古老的禁忌卷轴上,瞥见过一次名字的地方。
一个被誉为生命禁区,连化神修士踏入都有去无回的绝地。
归墟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