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卫红和陶俊书气喘吁吁地跑到销售部时，曾书记正趴在办公室里，和销售科的王干事仔细核对购车合同。
合同终于签了，现在问一些细节，闲聊着，曾书记蓝布领口已经被汗水浸湿，钢笔帽别在胸前口袋上，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晃动。
“曾书记！”陶俊书有些急，一进办公室就大声喊了起来，“咱们那台实验拖拉机让人给收走了！”
王干事扭头看向进来的两个知青，呵斥道：“大呼小叫干什么？这是办公室，不是你们在田间地头撒野的地方。”
曾书记的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说道：“小陶，你轻点声，这可是办公区！”转头又满脸赔笑地向王干事说道，“对不住啊，知青娃子可能太心急了。”
董卫红赶忙凑到曾书记面前，指甲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说道：“是北机厂的职工说要收回实验车，还说那车本来就是厂里的……”
曾书记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上摊开的文件，问道：“王干事，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可没说要收回那台拖拉机，这……不太合适吧。回头我怎么向大队交待啊。”
“曾书记，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我去帮您问一下。”王干事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他原本以为这台知青开来的拖拉机是北小营大队的资产，便答应帮忙问问情况，免得产生误会。
在王干事离开后，旁边的李会计凑了过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北机厂不是把那台拖拉机交给我们大队了吗？怎么又反悔了呢？”
“我看就是郝冬梅使坏……”陶俊书气愤地说道，“她觉得自己已经迁出户口，所以就把拖拉机也弄走了，太坏了。”
董卫红拉了一下陶俊书的衣袖，说道：“别乱说，冬梅姐不是那种人。等会儿我们再去找找她，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曾书记想了想，说道：“等会儿看王干事怎么解释，如果不能让我们满意，我就打电话，让公社追问她的户口迁移档案。”
“对，不能让她就这么溜出北小营，她太过分了。”陶俊书附和道。此刻，办公室里的气氛格外沉重，一台拖拉机可不是小数目，怎能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呢。
十来分钟后，王干事走了进来。李会计赶忙上前追问事情的缘由。
王干事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地说道：“实验车是北机厂的资产，从没说赠送给你们大队，之前还签过文件，就说是为了收集数据的，可不是你们大队的资产。再说了，郝冬梅同志现在调到厂里协助数据整理，实验车自然要回炉检测，这是厂里的规矩。”
“这……”曾书记着急了，“那我不要这个优惠了，也不让郝知青调来协助厂里啊？”他心里算盘打得精，那台拖拉机可值三四千元钱，而调郝冬梅到北机厂，每台拖拉机只优惠二百元，三个大队一共六台，也就省一千二百元，落到他们大队才两台，才四百元，这可亏大了。
陶俊书急得直跺脚，说道：“是啊，不能这样，不让她调了，把拖拉机还给我们。要不然，我们怎么回去？难道要我们扛着行李坐火车？这大夏天的……”
“合同都签了，怎么改？再说了，我之前就和你们说过，就算郝冬梅同志不来北机厂，那拖拉机也是要收回的，一码归一码”喝了口水，刚才电话可打了十来分钟，口有点干。
“郝冬梅同志不单单是来帮忙验证数据的，还会学习驾驶新款奔驰微卡……”王干事又放出个消息，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是说，郝冬梅到时会开台微卡回去？”曾书记激动起来。他昨天可是亲眼看见了奔驰微卡的实车，那可比拖拉机强太多了。
虽说不能下地干活，但装货、运人都不在话下，以后开去公社和县里也更有面子。用那台破拖拉机换台新微卡，这可太划算了。
王干事清了清嗓子，凑近曾书记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周部长也是为他未来嫂子着想，不想让她再开拖拉机，所以找了个由头，想把微卡……你懂的。”
曾书记忙不迭地点头，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奔驰微卡在销售部的报价将近万元，差不多两台拖拉机的价格，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嗯，得好好叮嘱郝知青，一定要和北机厂打好交道。
嗯，还有，这陶知青和董知青这几天和郝知青闹了些不愉快，之前还没觉得有啥大问题，现在看来，可不能让郝知青对大队有隔阂。
“那我们怎么回去？你们北机厂总得想办法解决。”陶俊书还在不依不饶地质问。她十分愤怒。
“我说你这女同志怎么回事？滚出去！什么东西！”王干事脸色一板，厉声喝道。他还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客户，其他单位的人，那个不是小心翼翼，赔笑哈腰的。
这突如其来的呵斥让陶俊书一愣，顿时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转身跑了出去。
“曾书记，你带来的知青真是没礼貌。”王干事余怒未消，“一点觉悟都没有。早知你们这样素质，哼”
“是，是。”曾书记心里也一惊，大厂干部发起火来，就像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不过这也怪陶知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质问大厂的干部，太无知了。
书记和会计陪着小心说了不少好话，还亲自给王干事递上烟，点上火，又让他数落几句，气氛才缓和下来。
董卫红心里空落落的，但还是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问王干事：“领导，我以前是和郝知青一起学习开实验拖拉机的，这次北机厂收回了那拖拉机，我就，”
意思大家都懂，董卫红楚楚可怜的说“这次能不能让我和陶知青一起来厂学习开微卡呀？她也有个伴。”
曾书记也赶忙说道：“是啊，一台车总得要两个驾驶员嘛，不能让一个人太辛苦。”
“这事不归我管，不过你可以去厂办问问。郝知青的手续流程就在这儿，曾书记才办没多久，挺简单的是吧，照着这个办就行，也不是什么难事。”王干事满不在乎地回答，心里却在冷笑，这些人真是不识好歹，怪不得上面要把那台破车子收回去，一群只知道捞好处，不懂感恩的家伙。
他说得轻松，曾书记和董卫红也觉得应该不难，毕竟他们看郝冬梅办得挺简单的，一个电话打回去，这边出个接收证明就搞定了，没什么难度。
董卫红和曾书记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书记对董卫红说道：“那你就去厂办，把迁户手续办一下，争取今天就办好。“
转头又对王干事道“领导，拖拉机收回去了，我们怎么回去？”
“火车，班车，难道还要我们送你们回去。”王干事有点无语“你们合同办好了，赶快拿着介绍信去买火车票，这有啥为难的”
曾书记和李会计对视一眼，尽显无奈。
曾书记心烦的朝董卫红低声喝道“快去厂办，杵在这做什么，等下要去买火车票”
“好，好。”董卫红连忙答应下来，然后向王干事问清楚了办事流程。
王干事呵呵一笑，说道：“先到厂办管理科拿申请表，他们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的……”
董卫红千恩万谢，匆匆离开了销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