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茶盏还在往外冒热气,云的心却已凉透。浮黎的使者刚离开,带来祂的决定,祂拒绝合作,即使云已退让。
没有【记忆】的帮助,他无法镌刻白枝,重构提瓦特。
白发的男人呆坐半晌,最后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扫落,茶水烫红他的手。没有痛感的男人盯着微红的皮肤,自被药师抹去痛觉,他不再关心自身受伤与否,反正多重的伤都能快速愈合。
可幺儿在乎,他会给自己包扎,会训斥自己不爱惜身体。
那样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松手。
吞噬穷桑,他确实有能力;留下黑雾,即使自己再次被星神拖住,仙舟也有能力应对。
可燧皇的事告诉他,即使毁灭穷桑,还有视肉、步离人、慧骃……丰饶民和蝗虫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建木就是他们渴求的庄稼。
似乎命运仅留给他一条路。
“明智的选择~”
时刻关注他的星神浅笑。
“交给我们吧。”
祂们郑重承诺。
高位者与凡人站于天平两端,位格上,二者相差悬殊,但感情让他们等价。
重逢那日,云站在焰轮铸炼宫的台阶前焦急等待,直至朝思暮想的身影跨越时光出现在眼前,直到将终于回家的孩子拥入怀抱,温热的触感告诉他并非幻想,悬了千年的心才落下。
战况没给他们叙旧的机会,连多说句话的时间也无。吸食群星的巨树根系正深扎,舰队行将沉没。
蓝发的将军拉弓搭箭,这次又是孤注一掷的奇策。与抓捕燧皇不同,亲人陪在他身侧。
“他们把你的劝告做胡言,因你的善行,将你囚禁千年。
幺儿,真值得吗?
将问题甩锅给时间冲走同理心……我活了万年,也没现出这种丑态。
我来毁去穷桑如何?然后我们一同离开,去漫游寰宇,你大可将仙舟上的事当成一场梦。梦醒了,就不必挂怀。”
不死心的男人喋喋不休劝说,即使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孩子放不下仙舟。
“云”,持弓的将军第一次叫养父的名字,“你总说世事不过一场梦,但对我来说都是真实的。”
所以我不会走,抛下家乡,扔下同胞。曜青的遭遇,仙舟的灾厄……仇恨应亲手讨回。
被人性左右堕为野兽的生命,将死亡与恐惧带与寰宇,受其迫害者,必须复仇。
将军的目光不曾偏离目标分毫,在云继续劝说前,松手射箭。
“我知道,”白发男人幽幽叹息,“可如果我不把它当成一场梦,我会崩溃的,但是以后就无所谓啦~
虹,好孩子,那些东西,你别沾。”
“什么?”
将军疑惑问,养父总会将事情换一种说法,将事实变得面目全非。所以他必须问清楚。
“世界的真相。
永别了,孩子。”
云将白枝塞入爱子的衣襟,轻声做最后的道别。
别来寻我,就当我已在此逝去,我将与【开拓】同行,奔赴死亡。
别窥探世界的真相,那是星神不能触碰的禁忌。
此后,命运皆回正轨,【巡猎】的星神踏上征途,青年将军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云与星神,双方皆得偿所愿。
至于死亡,对云来说,走在孩子之前是一种幸运,他得以逃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
箭矢撕开通向虚空深处的裂口,巨大的虚数力量从中喷涌流溢。云下意识挡在孩子身前,黑雾汇聚成护盾,未抵挡多久就被冲散。黑色的雾气在海量的虚数力量中挣扎,转化虚数同时被虚数同化。
他的身体亦被虚数力量冲击,血肉被扯下,无力维持虚构的幻象,重新变为黑雾逸散。抵抗没能持续多久,两人就被卷入裂口。
浮黎不会错过这种大场面,他在远处记录,与景云站在一处。祂们沉默旁观,阿哈却笑得合不拢嘴。
“谁会是比命运更好的编剧呢?奋力挣扎,幕后黑手却是未来的自己。
挚友,你真是最有才华的编剧!”
是夸赞还是挖苦?
景云睨了祂一眼,劝自己别和疯子计较。
提瓦特已被接回虚树,【时运】的迷雾环绕这片重新焕发生机的枯叶,庇佑它远离宇宙的危险。
只剩下一件事了,等待。
幺儿不需帮助,他自身足以开辟命途。
终于,迅影跨越深渊,伸手揽住流星,那星化为箭矢,被星神握在手中。箭矢射出,流星划过,斫断建木。
景云看向划破天际的流光,岚已启程追猎,游子又要踏上旅途。
“值得吗,【时运】?
博识尊的计算里也包含了你,其实只要你停手~”
阿哈笑嘻嘻问景云。
博识尊的计划也只有用岚牵制云的行动,远没有景云激进,祂要用自己的死亡打破树与海的轮回。
旁观者们瞧得清楚,没有【时运】的帮助,云有很多办法阻止祂们的计划。但未来的景云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预判自己的每一次行动,祂是最了解自己的敌人。
“当然。我的家人能活下去,”景云毫不犹豫,“不必身处终末的阴霾。”
博识尊认为星神帮助祂是为了活下去,可有一位相反。
智械终是机器,不了解人的感情。纵是观测寰宇的星神,将一切纳入演算,也无法将虚无缥缈的东西用数字精确表示。
“该上演幕间剧了。”命运报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