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乐那边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似乎在接收指令,然后咬了咬牙,再次举牌:“一亿!”
现场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呼。
玉姐那边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立刻跟上:“一亿一千万。”
李文乐的额头已经见了汗。他不停地用余光瞟向玉姐和她身边的男人,眼神里混杂着忌惮和不解。
杨业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戏。
有意思。
一个明知是假货,却拼命抬价。
一个来路不明,出手阔绰,志在必得。
这画本身是假的,但这个局,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李志明是想用这假画当鱼饵,钓出背后那条大鱼?
还是说,他们两家都是局中人,在演戏给第三方看?
见拍卖师的槌子高高举起,杨业笑了笑,拿出手机,给周老爷子发了条信息。
“老爷子,别担心画了。香港这边的水,比画深多了。”
拍卖师的槌子终于落下。
“一亿一千万,成交!”
李文乐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比他身上的白衬衫还白。
玉姐则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没再多看那幅假画一眼,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杨业觉得这事越来越好玩了。
他正准备起身,下一件拍品被端了上来。
托盘上放着一块小小的玉佩,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土褐色,雕工也谈不上精湛,就是一条歪歪扭扭的螭龙。
拍卖师的介绍也有些底气不足,只说是“汉代高古玉,具体出处待考”,起拍价更是低得可怜,五十万。
现场一片寂静,没人举牌。这种东西,十有八九是坑。
杨业的目光随意扫过。
就是这一眼。
视野中央的玉佩突然扭曲了一下。
不对。
他定睛再看。
刺痛感毫无征兆地从眼球深处炸开,像有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了进来。
“呃……”
杨业闷哼一声,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下意识地按住太阳穴。
拍卖行的灯光、人声、空气,再一次瞬间剥离。
但这次不是分解成粒子,而是被一股阴冷、腐朽的气息野蛮的吞噬。
他的“视野”里,不再是窗明几净的画室,而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暗洞穴。
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猛地灌进鼻腔,直冲天灵盖。
是潮湿的泥土,混着一股腥甜,还有金属生锈的气味。
眼前再不是拍卖行,而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块玉佩就悬在黑暗正中,土褐色的表面上,大片墨绿色的纹路诡异地沁出,舒张,收缩,像是活物。
那根本不是什么螭龙!
玉佩上的雕刻在蠕动,在生长,转眼间就幻化成一只狰狞的怪兽,双目空洞,獠牙交错,是他从未见过的形态。
兽纹化作一道无形的烙印,狠狠地烫进了他的意识里。
几乎是同时,几行冰冷的信息,在他脑中浮现。
【阴墟】
【汉代方士死地,非墓。】
【物染尸沁,生异象。】
尸沁?
这玩意儿是在死人堆里泡了几千年?
而且还不是墓,是“阴墟”?这又是什么鬼地方?
剧痛让杨业全身的肌肉都拧成了一股,冷汗唰地一下就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压着一声痛苦的闷哼,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一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拍卖师有气无力的声音飘了过来,遥远的不真实,勉强将他的神志拽回了现实。
杨业猛地睁开眼,视线里的人影还在晃动、重叠。
他甩了甩头,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粗气。
“先生,您还好吧?”旁边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皱着眉看过来,“您状态很不对劲,需要帮您叫救护车吗?”
“不用,谢谢。”杨业摆了摆手,嗓子干得发哑,“老毛病了。”
他强撑着再次看向台上。
玉姐身边那个一直沉默的白人男子,第一次举起了号牌。
“五百万。”
一个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数字。
整个拍卖厅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那人,五百万买一块谁都看不上眼的破玉?
疯了?
杨业心里却是一片雪亮。
他妈的,这帮人根本不是冲着仇英的画来的。
是冲着这块从“阴墟”里挖出来的邪物来的。
这趟香港,可真是没白来。
拍卖会一结束,人潮涌出,杨业混在里面,脑子里还是那块玉佩投下的阴影。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像是后遗症。
杨业觉得这里不能再待了,实在是难受得很。
想着好久没回去见母亲,起程回去了。
回到家,推开门,一股熟悉的饭菜香扑面而来。
“臭小子,还知道回来?”母亲周慧兰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头,嗔怪了一句,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妈,我这不是想你了嘛。”杨业换了鞋,走过去从背后抱了抱母亲,“歇几天,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陪你。”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慧兰拍掉他的手,“赶紧洗手去,菜马上就好。瘦得跟个猴儿似的,在外面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饭桌上,母子俩聊着家常。看着母亲鬓角新增的几缕白发,杨业心里有些发酸。这些年自己东奔西跑,真正陪在母亲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
“妈,”杨业放下筷子,神情变得有些郑重,“我想问问……关于我爸的事。”
周慧兰夹菜的动作顿住了。她抬头看着儿子,眼神复杂。
“怎么突然问这个?”
“最近遇到了一些事,一些……很难解释的事。”杨业摩挲着胸口,隔着衣服感受着那块玉佩的轮廓,“我总觉得,跟我爸有关系。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空气安静了片刻。
周慧兰放下碗筷,起身走进卧室。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上了锁的红木盒子。
盒子很旧,边角都磨得没了漆色。
她用一把小巧的铜钥匙打开了锁扣,从里面取出一本封皮泛黄的牛皮本子。
“这是你爸留下的。”周慧兰将本子递到杨业手里,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你爸生前交代过,有一天,你不再关心他留下了多少家产,而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到那个时候,再把这个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