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心神一颤，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她。
眼前这个能看见自己的“少女”，与其他人形光晕截然不同。
“您不必紧张。”
少女微笑着将“花束”抱在胸前，
“我叫艾莉亚，凯西家的次女，第三卫星城国立高中的二年级学生。”
艾莉亚话音未落，周围的光晕们向着这边看来，几个提着菜篮的“妇人”顺着她的视线张望，却是什么都没看到，顿时连连摇头，交头接耳道，
“凯西家族的小女儿的癔症越来越严重了......”
“可不是么，”
另一个光晕撇撇嘴，“她打小就爱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净说些吓人的胡话。”
苏明将这些窃窃私语尽收耳中，目光越发复杂，“清醒”在此刻反而被冠上“癔症”。
艾莉亚对于周围的议论声，仿佛早已习惯般笑了笑，只不过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
“我从小就能看见很多......奇怪的东西。”
“别人一直把我当怪人，只是没想到......当一切归于终焉的时候，我反而靠着这份‘奇怪’成为了唯一目睹真相的人......”
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怀中那束早已枯萎的“鲜花”。
夜风吹起她半透明的发丝，苏明注意到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正在泛着诡异的淡紫色光芒。
“所以对你来说......”
望着面前这位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女，苏明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堵住，闷闷的，喘不过气。
“这座城市一直是废墟？”
艾莉亚点点头，“三百年来，我每天看着大家在废墟里假装生活，看着他们捧着垃圾当珍宝，说着早已过时的新闻......”
她苦笑着将手中枯枝举到苏明眼前，
“当所有人都沉溺在美梦里时，只有我被迫醒着，看着这场永不落幕的......”
“恐怖剧。”
闻言，苏明陷入沉默。
夜风呜咽着掠过废墟，
却仍压不住“人们”的嘈杂声。
艾莉亚突然伸手抓向苏明的手腕，却是直接穿透而过。
少女怔然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嘴角缓缓带起一抹苦涩的弧度，眸中流露失落，但抬头时，那份失落却化为一种期待，
“......请随我来。”
她带着他穿过“喧闹”的街道，拐进一条小巷子，巷子尽头的墙壁上，用湛星文字刻满密密麻麻的划痕。
“十万九千八百七十三次......”
少女的指尖抚过那些刻痕，眼眸泛起涟漪，
“每当光晕暗去又亮起，所有人都会忘记昨天，重新开始同一天的生活。只有我记得。”
“每一天都是重复，重复，重复......”
“直到今天！”
艾莉亚突然上前一步，几乎要与苏明面对面，眼眸格外明亮，
“我看到那座塔爆炸了！三百年来第一次有东西改变！然后你就出现了......”
虽然少女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苏明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眼中那份灼热的希望。
“你能带我走吗？”
艾莉亚的声音在发抖，“哪怕......让我真正消失也好.......”
那双灼热的眸子像是刺痛了苏明的视线，令他下意识偏过头去。
其实，在遇到少女前，他就已经试探过这些人形光晕。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和这些人形光晕都无法产生交互，就仿佛完全和它们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生与死。
在此刻泾渭分明，就像平行线永远无法相交。
看见他的反应，少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
她缓缓低下头，掩去神色，发丝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可当她注意到苏明脸上流露出的愧疚时，连忙又强撑着扬起一抹勉强的微笑，
“没关系的......”
“三百年都这么过来了......”
她声音越来越轻，不知是在安慰苏明，还是在安慰自己。
可话还没说完。
那迟到了三百年的呜咽哭声突然冲破防线，在这“嘈杂”的废墟中回荡。
巷外，“人群”依旧喧嚣，欢笑声、叫卖声此起彼伏，虚幻的繁华仍在继续。
巷内，少女蜷缩在布满划痕的斑驳墙边，将脸深深埋在手心，终是压抑不住的大哭。
苏明仰起头，眼眶发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团烈火在灼烧。
“艾莉亚。”
他突然单膝跪地，与蜷缩的少女平视，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我以手中剑与体内血起誓——”
镇渊剑嗡鸣出鞘，剑锋割破掌心，他抬手重重地按在斑驳墙壁上，在一片刻痕中，留下一个醒目的血手印。
“终有一日，我会斩断【贯穿虚实之瞳】的权柄，让所有亡魂安息！”
少女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她怔怔抬头，泪眼朦胧中，她看见这个陌生的人类青年眼中燃烧着某种她从未见过的神异光芒。
如烈火！
如疾风！
如煌煌大日！
这是......？！
艾莉亚忽然想起自己每天都会听到的一个消息：“对敌神明科重启了‘神血计划’。”
“......嗯！”
她眼眸里渐渐溢满光亮，重重点头，纤细透明的手掌坚定地覆盖上苏明留下的血手印，
“我相信你！”
.......
当苏明回到破屋时，鬣狗首领原本趴在地上，立刻警觉地爬起身、竖起耳朵。
见他推门而入，立刻摇着尾巴迎上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苏明蹲下身，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
“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他回想起方才和艾莉亚的交谈，从她口中得知，零的地图已经过期了。
在七号实验室被封禁的三百年间，圣墟禁区的地形早已面目全非，许多道路被废墟掩埋，或是被强大怪物占据。
好在艾莉亚在得知苏明的目的地后，指出一条新路，可以顺利避开堵塞的道路和强大怪物的领地，只不过需要越过一条大裂谷。
而且，苏明从艾莉亚口中得知一个关键情报，他事先对此猜想过，现在倒是确实了。
那便是每当夜幕降临时，六臂怪物一族便会受到束缚，极少在废墟中活动。
至于是被谁束缚，艾莉亚没说，苏明也没问。
——两人心知肚明。
思索着这些，苏明眸光闪烁。
艾莉亚的情报意味着，趁着夜色，便是赶路的最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