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屏住呼吸，只觉得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小院里的风似乎也静了，只剩下角落里药罐子咕嘟咕嘟的微响。
良久，孙老拐缓缓睁开眼，松开了手。
他先是瞥了一眼张青苍白憔悴的脸，又抬眼看了看旁边紧张的王天，脸上惯常的冷硬，似乎松动了一丝。
“孙大夫，情况怎么样？”
“嗯.......”
孙老拐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身子是虚，伤了根基，胎像不太稳，悬着呢。”
王天的心猛地一沉，刚要说话，却听孙老拐话锋一转。
“不过嘛，她年纪轻，调养起来，也不是没希望。”
王天和张青不约而同的露出喜色，王天更加凑近，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调。
“孙大夫，真是太感谢您了，那您说，我老婆要怎么调养身子，该吃些什么药？”
“慌什么！”
孙老拐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说有希望，可没说包好！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他一边数落着，一边拿起桌上的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唰唰”写了起来。
“我先开几个方子。”
孙老拐头也不抬，“一个方子固本培元，安神定惊，还有个药膳方子，日常吃着，补气血不燥热。”
“等会儿，再教你们几个简单的穴位按摩，让你男人每晚给你按按，安胎顺气，也能缓解些不适，稳一稳胎像，把亏空的先补回来。”
“情况虽然不算太严重，但务必遵医嘱，一点都马虎不得！”
“是是是！一定遵医嘱！谢谢孙大夫，太谢谢您了！”
王天连声应着，急忙双手接过开好的药方，几日来的阴霾，终于被驱散了大半。
张青激动的红了眼眶，不住地道谢，感觉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安稳了一些。
孙老拐又叮嘱了几句，“丫头，你不能太激动，记住了，按方子抓药，有的药材，我这没有，去外面药铺抓。”
“诊金.......”
他顿了顿，浑浊的双眼，扫过两人破旧的穿着。
“看着给吧。”
王天连声应道，做戏做全套，他即便想多给孙大夫些诊金，却也不敢露馅，耽误正事。
只能等到日后有机会，再来道谢了。
正当他掏出几张零钱，放在桌子上时，一个妇女却凑了过来。
她揉了揉眼睛，目光盯着王天，低声开口。
“是王厂长吗？”
妇人的声音带着难以几分试探和惊喜，在此刻安静的小院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王天的身体瞬间僵了僵，孙老拐已经皱着眉头看了过来。
“王厂长，还真是您啊！刚才差点没敢认，您这是........”
妇人虽然没有得到王天的回应，却已经看清了王天的正脸，脸上顿时堆满了笑意，语气也更加热情。
王天的脑子“嗡”的一声，他还算镇定，立刻打断对方的话。
“大姐，您认错人了吧？俺可不是什么王厂长......”
“怎么会认错？”
妇人嗓门不小，带着乡下人特有的热情和执拗，一把拉住了王天的胳膊。
“王厂长，您忘了，我是刘老三家的，老三就在纺织厂上班，之前厂子差点就黄了，是您拉了一把方老板，又给大家伙涨了工钱。”
“要不然，我们家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您可是我们全家的恩人，我一直想当面谢谢您呢.......”
妇人语气激动，话语中皆是朴素的感激。
王天的脸色越来越尴尬，这样的感激，若是换成了别的地方，怎么都好说。
可偏偏，就在这孙老拐的院子里........
张青的脸色也白了白，眼见着孙老拐神色变了，院子里的其他几个等着看病的乡邻，也好奇的看过来，窃窃私语着。
“大姐，您真认错人了，我们.......”
“够了！”
孙老拐猛地站起身，一张老脸气的铁青，死死瞪着王天。
“好啊！竟然都骗到我头上来了！”
他说着，一把夺过王天还没来得及收好的方子，看也不看，直接撕了个粉碎。
王天神色一变，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滚，给我滚出去！装穷骗到我这里来了，真是无耻，下作！”
“我的规矩立了十几年了，就是不给你们黑心肝，满口谎话的有钱人看病，你们给我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小院都静了静，所有人都懵了。
刘老三的媳妇，这才猛然想起孙老拐的那些规矩，脸色也顿时白了，意识到自己惹祸了。
“孙大夫，您别生气，您听我说，王厂长他不是那种黑心肝的有钱人，他是好人啊！他.......”
“住口！”
孙老拐猛地挥手，打断妇人的话。
“好人会装成这样来骗我看病？规矩就是规矩，他就算是好人，也是坏了我的规矩，在我这，他就是个骗子！”
孙老拐显然怒气未消，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王天。
“你们赶紧走，以后不许你们再踏进我的家门！”
王天咬咬牙，看着散落一地的碎纸条，心都在滴血。
刚刚才看到的希望，竟然这么快就被打碎了，让他怎么甘心？
刘老三媳妇也面露愧疚，依旧追着孙大夫说情。
孙大夫被说的烦了，直接进了屋，门一关，显然是不继续看诊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瞧瞧把孙大夫气的。”
“可不咋地，既然是个厂长，就去大医院看呗，何必巴巴的来这找不痛快？”
“有钱人为了省钱，也太能装了吧？就这还好人呢？”
几个等着看病的，眼见孙老拐今天不会露面了，都有些气愤，忍不住抱怨了几句。
刘老三媳妇狠狠地瞪了回去，呸了几口。
“你们啥也不知道，在这瞎说什么？”
“王厂长就是大好人！没有他，我们家的日子，不可能好过！”
“都赶紧走人！”
都是生病的人，自然没人乐意寻这个晦气，很快便散了。
小院里安静下来，张青坐在石凳上，看着王天失神的样子，有些心疼。
“当家的，没事，天底下的大夫，也不止这一个。”
“咱们再找别的大夫看就行了，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