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桐的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境外号码的蓝光像把小锥子,扎得她虎口发疼。
裴砚舟的手指还扣在她腰上,体温透过衬衫渗进来,让她后颈的汗毛都竖成了小旗子——这是她紧张时的老毛病,大学拍毕业短片被教授当众批“镜头语言像便秘”时,也是这样的刺痒感。
“接。”裴砚舟的呼吸扫过她耳尖,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哄炸毛的猫,“开免提,我帮你记。”
顾疏桐喉结动了动,拇指在接听键上悬了三秒才按下。
仓库废墟里未灭的火星噼啪作响,听筒里先传来电流杂音,接着是个刻意变调的男声,像用了变声器:“顾小姐,赵天成的老朋友托我带句话——有些账,该清了。”
她脊梁骨猛地一绷,指甲掐进掌心。
裴砚舟的手跟着收紧半寸,指腹轻轻摩挲她腰侧——这是他们对戏时练出的暗号,意思是“稳住,我在”。
“谁?”顾疏桐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尾音却还是泄了点颤,“赵天成半年前就被判了二十年,你们这些寄生虫怎么还阴魂不散?”
“阴魂不散的是秘密啊。”对方笑起来,变声器处理过的音色像生锈的齿轮,“比如顾明远教授的日记本,比如《红妆》选角时被压下的黑幕,比如……”他顿了顿,“陈立言没说完的‘还有’。”
顾疏桐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何敏不知何时凑到了她另一侧,平板屏幕的冷光映着她绷紧的下颌——刚才警方传过来的监控还亮着,未发送的“启动b计划”刺得人眼睛疼。
“老地方,明晚八点。”变声器里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带裴导一起来,他不是最爱挖故事吗?这次让他挖个够。”
“嘟嘟——”
忙音响起的瞬间,顾疏桐的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裴砚舟眼疾手快捞住,指尖扫过她冰凉的手背:“冷成这样?”
“我爸的日记本……”顾疏桐攥住他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骨节里,“我十五岁生日那天,他在书房烧的。灰烬我都装在玻璃罐里,现在还在我公寓飘窗上。”
何敏的平板突然亮了下,是她刚让人查的号码归属——显示为“虚拟号段,定位失败”。
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两把小刀子:“赵天成当年能搞到顾教授的项目资料,说明他在顾家安过钉子。现在跳出来的‘老朋友’,要么是漏网之鱼,要么……”
“要么陈立言那声‘还有’,是给这个局埋的钩子。”裴砚舟接过话头,拇指蹭掉她眼角不知何时浮起的水光,“今晚先把U盘交给警方,明天晚上……”他突然笑了,眼尾翘成小钩子,“咱们去会会这位爱说黑话的朋友。”
顾疏桐盯着他笑出的梨涡,突然伸手揪住他后衣领:“裴砚舟,你别装轻松。上次在片场说‘这个镜头要拍出女主角被鬼追的慌乱感’,结果你自己举着玩具蜘蛛追了我三条街——现在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不是又在憋什么骚操作?”
裴砚舟反手握住她手腕,把人往怀里带了带:“那能一样吗?上次是为艺术献身,这次是为我家顾影后保驾护航。”他压低声音,温热的吐息扫过她耳垂,“再说了,真要出岔子……”他指了指远处已经拉好警戒线的警车,“何敏早让她表弟调了三个便衣跟着,你当她刚才蹲在墙角发微信是在点奶茶?”
何敏冷不丁抬头:“裴导,我点的是杨枝甘露,三分糖。”
三人都笑了。夜色里的紧张像被戳破的气球,“嘶——”地泄了气。
U盘交接选在凌晨两点的社区警务室。
顾疏桐把金属盒放在桌上时,女警小周的手都在抖:“这就是陈立言藏了三个月的证据?听说里面有他和境外资本的转账记录?”
“不止。”裴砚舟倚着门框,漫不经心转着车钥匙,“还有去年《明月照山河》选角时,投资方塞进来的替身名单。顾疏桐被群嘲‘耍大牌不肯拍打戏’那次,就是他们买的通稿。”
顾疏桐瞥了他一眼——这男人总爱装得云淡风轻,可她知道,他为了找这些资料,熬了三个大夜翻遍陈立言名下二十七个空壳公司的流水。
小周郑重其事地在交接单上按了红手印:“放心,我们技术科今晚就破译,明天中午前给你们反馈。”
回酒店的路上,何敏窝在后座啃杨枝甘露:“明天晚上的老地方,我查了,是城南废弃的纺织厂。十年前顾教授带学生做非遗调研时去过,后来倒闭了。”她突然顿住,吸管“啪”地戳进杯底,“顾教授的调研日记……当年是不是在那写的?”
顾疏桐的手指在车窗上划出白雾。
她记得很清楚,十六岁那年暑假,她跟着爸爸去纺织厂,蹲在老织机前看老匠人教徒弟。
爸爸的牛皮笔记本永远摊在膝盖上,钢笔尖沾着蓝黑墨水,沙沙地记着“通经断纬技法在现代服装的应用可能”。
“到了。”裴砚舟把车停在酒店地下车库,“上去睡两小时,明天我让人在纺织厂装五个微型摄像头,何敏调三组人蹲外围——”他突然伸手揉乱她头发,“顾影后,别皱眉,你现在的表情像在看我把《红妆》的分镜表当草稿纸用。”
顾疏桐拍开他手,耳尖却悄悄红了——那回他确实把分镜表背面画满了她的速写,被她抓包时还理直气壮:“艺术来源于生活,顾老师的怼人表情多有张力啊。”
第二天傍晚,纺织厂外。
顾疏桐裹着件oversize的黑色风衣,衣领竖到眼睛下面。
裴砚舟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正蹲在墙根用铁丝捅排水口——那是他说的“隐藏摄像头”。
“裴导,您这技术比我家楼下修水管的王师傅还专业。”何敏举着望远镜,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三点钟方向有辆银灰色捷达,车牌尾数712,是我表弟说的便衣车。”
“那必须的。”裴砚舟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当年拍《雾中蝶》,为了拍毒贩交易的真实场景,我在废工厂蹲了半个月,跟看门大爷学了一身手艺。”他突然凑近顾疏桐,压低声音,“不过顾老师要是害怕,等下躲我身后——”
“谁害怕了?”顾疏桐翻了个白眼,可指尖还是悄悄勾住了他风衣口袋的边缘。
七点五十八分。
纺织厂的破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顾疏桐的心跳陡然加快,后颈的汗毛又开始刺痒。
裴砚舟的手掌贴在她后腰,像块发热的磁石,一下下轻拍着给她数节奏:“一,二,三……”
“顾疏桐。”
沙哑的男声从二楼传来。
顾疏桐抬头,看见阴影里站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帽檐压得极低,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赵天成的合作伙伴?”她往前走了两步,裴砚舟不动声色地跟近半尺,“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没回答,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啪”地扔在地上。
信封边角泛着毛边,像是被反复打开过——顾疏桐的呼吸突然一滞,那颜色,那材质,和爸爸当年用的笔记本封皮一模一样。
“顾明远的日记,我有两本。”男人的声音没开变声器,这次是真实的低音,“但我要你们帮我找个东西。找到之后,日记和U盘里没提到的秘密,都给你。”
顾疏桐的喉咙发紧。
裴砚舟的手指在她后腰轻轻掐了下——这是“别急,套话”的暗号。
“什么东西?”她弯下腰捡起信封,指尖触到封皮的瞬间,眼眶突然发酸。
这触感,和爸爸笔记本磨旧的边角一模一样。
男人转身走向楼梯,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一个隐藏的保险箱。”他的声音混着风声飘过来,“明天晚上,带齐工具,我要看到诚意。”
顾疏桐攥紧信封,抬头时只看见二楼窗户的黑影。
裴砚舟的手从她后腰滑到她身侧,轻轻覆住她发颤的手背。
远处传来何敏压低的声音:“目标往厂西小门走了,便衣跟上了。”
夜风卷着碎纸片从脚边掠过,顾疏桐低头看向手里的信封。
封口处,有个褪色的红漆印——是顾家老宅书房的藏书章。
那是爸爸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陈立言咽气前的低语,想起U盘里未破译的文件,想起电话里那个“还有”。
所有线索像根细绳子,此刻在她掌心打成了个死结。
裴砚舟的体温透过风衣渗进来,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别怕,我在。”
顾疏桐深吸一口气,把信封塞进他怀里:“先回酒店,让何敏找人验这信封的纸质。”她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水光,“裴砚舟,我要知道……”
“我知道。”他替她说完,指腹蹭掉她眼角的泪,“我们会知道所有真相。”
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在两人脚边投下重叠的影子。
远处,何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对讲机里传来表弟的汇报:“目标车辆进了城北别墅区,车牌已锁定。”
顾疏桐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警方发来的消息:“U盘已破译,内容涉及境外资本操控娱乐圈舆论,建议尽快配合调查。”
她攥紧裴砚舟的手,掌心的温度像团火,烧得人胸口发烫。
纺织厂的老挂钟“当”地响了一声,九点整。
而那个关于隐藏保险箱的秘密,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