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完了。
他一直坚守的东西,自以为做得很好的事情,结果都成了笑话。
当初他争得不可开交,装得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结果还是搞砸了,而且比之前还惨。
他心里清楚,这事郑乾花了不少钱。
他还天天喊着公平正义、法律精神,现在看来,这些话就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他知道,祁同伟说得对,现在的国家需要法治,不是人治。
那些场景还在眼前晃悠。
想到这些,他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一看到祁同伟,他心里就愧疚,心跳也突然加速。
虽然还没到报警的地步,但大家都看在眼里了。
这时候,高育良朝陈阳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开玩笑说:“老头子,你可别死。
我的花儿还在你那儿养着呢。
我得先把花儿拿回来你再死,不然我就得抄你家了。”高育良一脸坏笑,只有在陈岩石面前,他才能彻底放松,做回真实的自己。
毕竟,他现在可是省长,一省的最高领导,说话得小心谨慎。
在陈岩石跟前,他彻底放开了自己。
这辈子,陈岩石就是他唯一的挚友。
想当年,领导、战友们一同奋斗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转眼大半生就过去了。
望着病床上的陈岩石,他只能借玩笑话来掩盖心底的忧虑。
听了高育良的话,陈岩石的心情稍微舒缓了点。
在这位老朋友面前,他一点不拘束。
毕竟,在高育良这儿,没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沙瑞金来了之后,他特别担心高育良的安全。
沙瑞金曾私下跟他说过,自己在汉东担着重任。
他清楚祁同伟和高育良有问题,但具体多严重,他并不清楚。
他也盼着沙瑞金能手下留情,放过高育良,可他又不知怎么开口。
没多久,高育良就当上了省长,这变化太快,他都没反应过来。
而这些变化,也让他明白了实力的分量。
尽管他不知其中缘由,但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祁同伟已不再是当年的公安厅长了,现在成了副书记还兼着书记。
当年的高育良,如今变成了祁同伟。
陈岩石在政法系统干了一辈子,也感觉事情不对劲。
现在公检法的头头们,几乎都是祁同伟的人。
钟小艾、赵东来,还有法院的副院长陈清泉,这三人都是实实在在的部级干部。
那些他一辈子都没攀上的位子,现在都归了祁同伟。
可想而知,祁同伟现在的地位得多高。
这些事,他没细说,但表现得很明显。
这时,坐在床边的高育良开口了:“同伟,来看看老检察长。
你现在是书记了,得多关心关心老干部。”
听高育良这么说,祁同伟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路上他才得知,原来是来看陈岩石。
要是早知道,他还真不太乐意来。
陈岩石和他的关系,说实话挺尴尬的。
在祁同伟眼里,陈岩石就是他的绊脚石,不论是陈阳的事,还是后来大风厂的事,他对陈岩石都没什么好感。
但在大学时,他确实受过陈家不少恩惠,这些他一直记着呢。
所以听了高育良的话,他才答应来了。
毕竟这时候,他真不想面对这个“倔老头”。
在他心里,这人就是旧时代的代表。
嘴上总说是为人民,其实都是为了自己。
就说那个第二检察院,简直就是笑话。
当年汉东的政法系统,谁心里没怨气?就连陈海也多次提起这事,可想而知。
高育良明显感觉到祁同伟的变化,他早就注意到祁同伟对陈岩石的倔强态度。
他知道祁同伟心里有结,所以也没让祁同伟去看望陈岩石,反而特意强调了自己的身份——书记,来看看这位老检察长。
这话本身没问题,再加上是高育良说的,祁同伟不得不听,于是走了过去。
瞅瞅病榻上骨瘦如柴的陈岩石,祁同伟压根儿就发不起火。
这老头儿一脸憔悴,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垮掉。
硬是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人,到了这把年纪,简直就像丢了半条命。
想想都知道,现在的陈岩石状态有多糟糕,简直是在等着咽气。
但一见着祁同伟,他眼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愧疚。
他心里明白,自己当年的决定让祁同伟遭了多少罪。
那一届的政法毕业生里,祁同伟是学生会主席、优秀毕业生代表,本该送去最高检,成为汉东和京城之间的桥梁。
就算情况再差,也该留下来作为后备力量,为将来的路打好基础。
可就因为梁群峰一句话,什么都变了,汉东最拔尖儿的政法人才直接被打发到了偏远的司法所。
那时候陈阳和祁同伟的事,他压根儿没往心里去,甚至都不愿考虑。
他觉得祁同伟是农村出来的,想出人头地得花上几十年,不想让女儿跟着受罪。
所以他把陈阳送去了最高检,让她去了京城。
从那时候起,祁同伟就立下了一个目标:去京城。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行。
虽说那时候他俩还没谈恋爱,但互相欣赏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了。
祁同伟的自卑和陈阳的矜持,最后弄成了那样。
直到祁同伟主动请缨去了缉毒队,身上挨了三枪,晃晃悠悠地从山里走出来,还是没能实现梦想。
但那段经历改变了他,后来才有了在汉东官场创造奇迹的祁同伟。
不过祁同伟升得越快,陈岩石就越看不上他。
祁同伟的成绩自然没话说,他的晋升就是靠这些成绩。
但更多是因为他善于钻营,什么手段都使,只要能往上爬。
祁同伟不在乎脸面,一门心思只想往上爬。
就是这种心态,让他娶了梁璐还假哭坟。
但到了关键时刻,陈岩石才发现自己看错了祁同伟。
大风厂那事,祁同伟和他在陈岩石家里吵起来,有一件事是祁同伟绝对不能干的。
可在陈岩石眼里,谁都有资格批评他。
祁同伟不在的时候,大风厂的事又闹腾起来了。
他心里一堆话想说,可就是张不开嘴。
毕竟让他认错,实在是太难了。
不过这次祁同伟可没给留面子。
“老爷子,你可别死。
我还有一堆事没做呢,你要是走了,我非得对着你的棺材骂你一顿不可。
你知道我这人脾气倔,你要是死了,我不光骂你,还得去折腾你儿子。
嘿,我就折腾陈海。
他现在是我的副手,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他!”
祁同伟的话还是那么直接粗鲁。
坐在床边的高育良白了他一眼,另一边的陈阳则不满地看着祁同伟,又好气又好笑。
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祁同伟变得这么逗,不过她也看出祁同伟的那份自信了,那是她一直希望他能有的品质。
陈岩石听了之后,竟然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高育良的肩膀,让他别担心。
他觉得现在的祁同伟正是他心目中的模样,儿子是他的最大骄傲。
但他心里也清楚,陈海能有今天,祁同伟没少帮忙,所以他对祁同伟总是有点内疚。
他人生的路快走到头了,好多事自己也做不了主了,所以现在他看得很开。
望着祁同伟,陈岩石缓缓说道:“别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你能来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管你是代表谁来的,还是自个儿来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来了就好。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说完这话,陈岩石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高育良给祁同伟和陈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出去,他要和老朋友单独说说话。
祁同伟和陈阳对视了一下,心照不宣地站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走出病房,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候,气氛有点微妙。
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忘掉对方,这种感情,时间也冲不淡,就像人们常说的“心中的白月光”。
想当年,他们俩并没有真的谈过恋爱,也没什么结果,但在彼此心里,对方都是最重要的。
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忘。
那时候,从京城到汉东,好像隔着千山万水。
虽然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了,但那份感情一直藏在心底。
“你过得怎么样?”
“你呢,过得好不好?”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起了对方的近况,但说出来的话却大不一样。
他们俩之间好像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这让两个人都相视而笑。
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的那个下午。
“你现在不在司法系统干了,我懂。
我现在也不是那个穷小子了,总算是熬出头了。
不容易,真是好不容易熬出来了。”祁同伟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声长叹。
想当年,在校门口跟陈阳挥手告别的祁同伟,现在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陈阳虽然嫁人了,也离开了司法系统,但有时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听到祁同伟的消息,比如他升职了或者得奖了。
每当祁同伟在北京得奖的时候,默默鼓掌的人群里总有陈阳。
但是,陈阳知道,祁同伟背后的辛苦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
作为当官人家的女儿,她清楚祁同伟这样的出身,要想成功得付出多大的努力。
这些,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体制里头竞争太激烈了,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所以,她选择离开司法系统进了大学,而祁同伟却没法逃避。
从这点上看,她更心疼祁同伟了,但她从来没表现出来过,反而笑着打趣道:“我当然知道了,武警大英雄。
那枚勋章全国也没几个呢。”
眼前的陈阳还是像以前那样,笑嘻嘻地夸着祁同伟,给他鼓劲。
正是这样的笑容,让当年的祁同伟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站到了大家面前。
看着眼前的陈阳,祁同伟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在陈阳面前,他永远都是以前的自己。
这些年走过来,他什么风风雨雨都见识过了,好的坏的,光彩的不光彩的,人生酸甜苦辣都尝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