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勋与陈皮分别后,慢悠悠地晃回危止阁。
此时已过放行时间,阁内空荡寂静。
他伸手扶住围栏,突然低下头,整个人仿佛要融入这片黑暗之中。
片刻后,他直起身,懒散地靠在廊柱上。脚边的白猫似有所感,反常地没有黏上来,而是警惕地退后两步。
打火机的火苗骤然亮起,映出少年冷峻的侧脸。
他叼着烟深吸一口,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烟雾缭绕间,他掐灭烟头,转身上了三楼。
刚推开内室门,一股怪异的气味扑面而来。陆建勋皱眉,这味道活像发情的臭狗在标记地盘。
正要开灯,一柄匕首破空而来,“铮”地钉在门框上。
他取下刀尖钉着的字条:
「城中巷口,二月红。」
陆建勋低头看了眼脚边乖巧的白猫,轻嗤一声:“啧。”随即蹲下身,一把将猫捞进怀里,“你主人来接你了,走。”
雪团在他臂弯里“喵”了一声,尾巴不安地摆动。
少年抱着猫转身下楼,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到目的地,他就看到站倍儿直的二月红,那人似有所感,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陆建勋抱着猫大步走了过去。
二月红刚要开口,眼前突然一白。
陆建勋直接把雪团怼到了他脸上。
猫咪柔软的肚皮糊了满脸,二月红下意识深吸了一口,鼻尖顿时盈满温暖的绒毛气息。
“喵!”雪团不满地挣扎着。
二月红刚把猫从脸上扒拉下来,就闻到少年身上未散的烟味。他蹙起眉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陆建勋,莫名想管束一番,意识到这种想法后,他有些愣住,随后开口:“今日之事,谢谢你。”
陆建勋别过脸去,眉眼间尽是冷淡疏离,全然不似白日里那副气鼓鼓的炸毛模样。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干净利落,带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峻。
“我弄坏了你的糖油粑粑,用这个向你赔罪。”
二月红温润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朗。只见他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捧出一摞油纸包,全是长沙城最负盛名的糕点,德园的点心、九如斋的灯芯糕、马复胜的油薄脆...每一样都是要排上大半天队才能买到的稀罕物。
陆建勋眼睛一亮,脚步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又立刻板起脸:“这么多...莫不是想贿赂我?”
二月红唇角微扬,红袍轻摆间已向前迈了一步:“陆小爷若这般容易就被贿赂...”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眼底漾着揶揄的笑意,“那也未免太好哄了些。”
“谁、谁好哄了!”陆建勋耳尖一热,一把夺过油纸包,“我这是怕你拿假货糊弄人!”说着就低头拆开包装,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酥皮簌簌落下,少年满足地眯起眼,像只贪吃的兔子。
二月红注视着他发亮的眼眸,指尖微微发痒,不动声色地又靠近了些。
夜风拂过,带着糕点的甜香,还有少年身上淡淡的冷香。
雪团缩在怀里,歪头看着自家主人越靠越近的身影,突然“喵”地叫了一声。
陆建勋警觉地抬头,二月红却已恢复翩翩公子的姿态,只是袖中的手指,还残留着方才险些触到少年发丝的温热触感。
“陆小爷,我想请你帮个忙。”二月红的声音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
“唔?”陆建勋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应道。
“帮我养雪团。”
“嗯?”
二月红轻抚着白猫的脑袋,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我养它已是不易。今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顿了顿,看着雪团亲昵地蹭着陆建勋的手腕,“而且它这么喜欢你,我也放心。只求时不时能来看看它就好。”
见陆建勋要炸毛,二月红赶紧补充:“报酬自然不会少。你想吃什么,随时与我说。”
听到“报酬”二字,陆建勋眉头一皱就要发作,可后半句话又让他瞬间消了气。
他歪着头想了想,眼睛不自觉地瞟向手中的糕点,又看看在二月红怀里蹭来蹭去的雪团。
少年别扭地别过脸,“也、也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雪团已经“喵”地一声跳进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一个劲儿往他手心钻。陆建勋下意识接住,手指已经诚实地开始撸猫。
二月红看着这一人一猫的互动,眼中笑意更深。
他悄悄从袖中又摸出一包桂花糖,趁陆建勋不注意塞进了他衣袋里。
“那就这么说定了。”二月红轻笑出声。
少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二月红手中的糕点,不自觉地往前凑近。他一手抱着雪团,另一手笨拙地去撕包装纸,却怎么也扯不开。
二月红见状轻笑,自然地接过油纸包:“要吃哪个?”
“绿色的那个。”陆建勋想也不想就回答,眼睛还黏在糕点上。
“好。”
二月红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翡翠色的绿豆糕,温柔地送到少年嘴边。
陆建勋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小兔。
雪团在两人之间“喵”了一声,好奇地仰头看着这一幕。
二月红眼中漾着宠溺的笑意,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再尝尝这个?”
陆建勋点点头,乖乖张嘴。
月光下,二月红耐心地投喂,黑衣少年餍足地享用,白猫慵懒地窝在中间,构成一幅温馨又暧昧的画面。
殊不知,这一幕尽数落入暗处那人的眼底。
张起灵静立在阴影处,他凝视着少年被投喂时乖巧的侧脸,指腹摩挲着黑金古刀的刀柄,力道不重,却像是要把某种情绪碾进冰冷的金属里。
和二月红道别后,陆建勋抱着沉甸甸的猫儿,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刚要转身,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抬眸间,正对上张起灵幽深如墨的视线。
那人不知已在暗处站了多久,黑金古刀在月色下泛着冷光。四目相对的刹那,陆建勋怀里的雪团突然炸毛,“喵”地一声钻进他衣襟里。
陆建勋:????
他下意识拢紧猫,喉结微动,莫名有种被当场捉住的错觉。
张起灵的目光从他怀里的猫,缓缓移到他唇角的点心渣,眸色更深了几分。
“……二月红托我照顾的。”陆建勋抢先开口,语气故作镇定,尾音却微微上扬,像是心虚。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情绪晦暗不明,明明没有任何表情,陆建勋却诡异地读出懂了他的意思:
大猫:兔子有了别的猫。
夜风掠过,掀起两人的衣角,又无声落下。
回程的路上,沉默得近乎压抑。
陆建勋跟在张起灵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指尖无意识地挠着猫耳,试图缓解某种微妙的紧张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终究没忍住,开口问道。
“今日。”张起灵的声音低沉冷冽,听不出情绪。
“……怎么找到我的?”
前方的人脚步微顿,侧脸在月色下更显冷峻。
“去了陆公馆。”他顿了顿,嗓音微沉,“……又去了危止阁。”
危止阁,陆建勋常在的地方。
他的房间,他的床榻,他的气息里……混进了别人的味道。
张起灵指节微屈,刀鞘在掌心压出一道红痕。
“……那你有没有闻到怪怪的味道?”
话音未落,前方的人倏然停步。
张起灵转身,黑眸沉沉地盯着他,眼底似有暗流翻涌。
陆建勋呼吸一滞,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明日开始,”张起灵嗓音低哑,一字一顿,“我住危止阁。”
陆建勋:“……?”
这不是商量。
也不是猫的问题。
而是有人要用最原始的方式,重新标记自己的领地。
直到踏入陆公馆大门,陆建勋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这是……被圈地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