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梯靠上城墙的时候,城头已经没有多少抵抗的力量了。
刘牢之的人顺利登上城墙,穿过一堆堆放下武器、蹲在道旁的乱军,打开了城门,放大军进入。
王凝之在城外驻扎,让刘牢之不要追击出城而逃的孙恩等人,先稳定城内的局面。
简单来说,就是收缴抢夺的物资,然后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刘桃棒要求入城安抚教友,被王凝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我给过他们机会了,他们选择跟孙泰造反,已经错了第一回,但我表示同情和理解,可拒绝开城是第二回,我说过了,他们并不无辜,那就该接受惩罚。”
刘桃棒问道:“郎君要将他们全杀了吗?”
王凝之摇摇头,“全杀不至于,但不杀一大批,无以告慰死去的无辜百姓,也无法威慑其他地方蠢蠢欲动的乱民。”
他给刘牢之的命令,是反抗的杀,领头的杀,私藏物资的杀,教内有身份的,如祭酒之类,杀,宁枉勿纵。
一万多大军入城,清理和捕杀了三日后,王凝之这才带着部队入城。
昔日繁华的山阴城,街上看不到一个百姓,只有严阵以待的士卒。
当初乱军入城,烧杀劫掠的痕迹还在,不少房屋被焚,门户被拆,一片凋敝之象。
临街的牌坊和旗杆上,挂满了血迹干涸的人头,触目惊心。
王凝之一路来到内史府,府衙的情况稍好,毕竟孙泰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宅邸。
不过乱军撤离前,这里发生了哄抢,从库房到门外的大道,散落了一地的布帛财物,刚刚才收拾完。
眼下,府外同样挂满了人头。
刘牢之过来汇报道:“城内基本已经肃清,但凡有一点不配合的,我全处理了,有站出来说话的教徒,我顾不上一一核实身份,直接都杀了。”
王凝之点点头,“做得好,这是叛乱,除恶务尽,他们肆掠杀人的时候,也没问对方是不是教徒。”
刘桃棒抬头看去,高悬的人头里,有不少是他熟悉的面孔。
他自幼在会稽长大,在王家当部曲,那时身边不少教众和他一样,是各大世家的仆役和部曲,也就是这次叛乱的主力。
刘牢之问道:“接下来怎么办,去追击败军吗?”
王凝之看了看宛若地狱的山阴城,“不用,让他们逃,你率军继续收复会稽郡内的其他县城,我会上书朝廷,为你请功,让你兼领会稽内史。”
刘牢之领命,又道:“王公要继续待在这里吗?”
“人间地狱,我待不了,”王凝之摇头道:“你派些人留守,严加看管那些乱民,我去城外的庄子里安顿。”
刘桃棒突然跪在王凝之面前,“郎君,让我留在城中处理吧。”
王凝之看着他,皱眉道:“我让你护送季文去京口,你没听,非跑过来为这帮人求情,我已经原谅你一次了。”
刘桃棒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郎君,乱民有不少都是被裹挟而来的,如今杀得已经够多了,就放过剩下的人吧。”
被看押的乱民缺衣少食,由一群杀红了眼的军队看着,王凝之和刘牢之离开后,哪怕出现一点不安稳的苗头,不知道这帮乱民又要被杀多少。
王凝之叹道:“让你离开,你非要回来,现在又不忍心看,你跟随我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这次就这么不听话呢?”
刘桃棒磕头不止,“郎君,这里是会稽啊,他们都是和我一样的人。”
王凝之摇摇头,“既然你决定了,我最后成全你一次,你不用回我身边了,就留在这里当个县令吧,以你这么多年攒下的军功,绰绰有余。”
刘桃棒的身子僵了僵,颤抖着看向王凝之,但还是伏地道:“是,多谢郎君。”
王凝之心情不佳,一言不发地带着刘牢之和刘裕等人离开了山阴城。
出城之后,他突然感慨道:“我放任孙恩带人逃走,又大肆屠杀放下武器的乱民,是不是手段残忍了些?”
刘牢之劝道:“刘桃棒只是感念故地故人,有些情不自禁,王公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王凝之苦笑道:“我同样在这里生活多年,这里的人见过我的也不少,说不定那些被杀的人里,就有为我牵过马、送过信的。”
“那又如何,官是官,匪是匪,不全杀了,已经是王公你大度,”刘牢之不以为然,“等消停了,剩下的那些人还可以分得田产,开始新生活。”
王凝之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让刘牢之去忙自己的,他则领着刘裕和数千人来到王家庄园。
刘桃棒不在,他将刘裕带在身边暂代。
此时的吴郡,孙泰和卢竦带着大军已经成功登陆,正在向郡城吴县进发。
掌管吴郡的是吴国内史王劭,他是王导的第五子,外貌俊美,风姿类似其父,之前受桓温器重,桓温死后,他被外放出京。
叛军上岸的消息传来,吴郡震动,王劭不是个领军的人,第一反应就是逃回建康。
桓冲将兵力都部署在会稽周边,但漏过了海上,这让孙泰成功抓到了机会。
王劭逃走后,吴郡境内没人组织反抗,孙泰没费什么功夫,便顺利地夺取了全境,一面继续鼓动百姓跟他一起,一面向北进攻晋陵郡的无锡,向西进攻吴兴郡的乌程。
乱军沿太湖周边推进,兵锋越过阳羡(今宜兴市),距离建康已不足两百里。
建康城同样一片混乱,扬州军部署在南,乱军却出现在后方,朝廷只得调派京城禁军南下,封堵乱军进攻建康的路线。
在这种情况下,王凝之率军夺回山阴城的消息传回。
桓冲找到谢安,怒道:“王叔平这是故意放走乱军主力,偷取了会稽。”
谢安抖了抖王凝之交上来的战报,“叔平说得很清楚,他进攻的时候,并不知道乱军出海,而他的水军前往进攻山阴了。”
“那你如何解释会稽的庄园尽数被毁,只有他家的毫发无损?”桓冲说道:“王叔平的这套说辞,恐怕难平悠悠之口。”
谢安叹息一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叛军都快打到京城了,若是不能阻止他们,我们自身难保,哪来的什么悠悠之口。”
桓冲点点头,“安石放心,我这就南下吴兴,你让禁军守住北线,这回一定要将叛军扼杀在吴郡。”
“辛苦幼子,”谢安说道:“京城有我在,你放心去就是了。”
桓冲转身离开,留下话来,“王叔平的事,朝廷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