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窗帘缝隙斜切进来,在浅色地毯上映下菱形光条。手机闹铃惊动了光里的尘埃,四散逃开。
江获屿从被窝里蠕动着探出半截手臂,在床头柜上胡乱摩挲,却把手机扫到了地板上。
起身捡起手机,就看到了江庭枫的信息:【女朋友很漂亮,下次带我见见。】
他抓了抓睡得蓬乱的头发,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别吓着她。】
格林威治时间午夜12点过半,江庭枫正准备睡觉,手机屏幕亮起一片白光。看到是儿子发来的,不管内容是什么,嘴角都不受控制地翘起,回复道:【我就见一下,什么都不说。】
江获屿掀开被子,双脚落在地上,手指在屏幕上敲得用力:【我是说你太丑了,熬夜的老头丑死了。】发完就把手机随手扔到床上,走进浴室洗漱去了。
衣帽间的灯光洒下一片光晕,江获屿站在衣柜前,修长的手指懒洋洋地拨过衣架。
绿色?太浮夸。
酒红?太热。
雾霾蓝?啧,前天刚上身。
指尖最终停留在那套Zegna的象牙白套装上。亚麻西裤休闲宽松,上衣领口一路开到肋骨正中间,锁骨处盛着半勺阴影。
他对着全身镜转了半圈,简直要爱上自己了,对着倒影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太帅了。”
-
江获屿说会在中午之前结束工作,温时溪便把休息日的琐事都压缩到了上午。跑了一趟超市购买些生活用品,回到宿舍打扫卫生,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竟然才10点钟。
她蜷在床上翻书,看了一会意识就开始游离。书从指尖滑落,又在一阵恍惚的惊醒中匆忙捞起。手机屏幕每隔十分钟就亮起一次,生怕错过江获屿的信息。
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炙烤着窗外的城市。温时溪站穿衣镜前,玻璃折射进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藏青色的针织背心,浅蓝色细条纹半身裙,都是从未尝试过的风格,赵雅婧和余绫都说很适合她。
她摩挲着完全裸露的手臂,心里有些退缩,要不还是换回原来的风格好了。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江获屿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还有差不多二十分钟就结束了。”
“好,我先过去等你。”
她抓起包包冲出门,走廊的热浪猛地扑来,像掀开一笼蒸屉。电梯轿厢里,冷气又悄悄爬上后颈。
她对着金属镜面的倒影转动裙摆,却在五楼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下意识地含胸,往角落缩了缩。
进来的是会展策划的凌卉,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时溪,你今天好漂亮哦!”
温时溪有些腼腆,可对方还在笑着夸赞,“项链也好看,整身都特别适合你。”
渐渐地,她的背脊一寸寸舒展开来,像一株被阳光唤醒的植物。电梯门再次打开时,她迈出去的步伐轻快了许多,裙摆扬起一道小小的波浪。
-
日头高悬,天光晴好,阳光在温时溪身后铺了一地碎金。远处传来轮胎碾过砂砾的声响。江获屿的车停在路边时,她正好用鞋尖轻踢一颗小石子。
拉开车门坐进去,她尽量让动作看起来自然,可耳根却烫得仿佛就要融化,“还挺准时的。”说话时视线落在座位前方的手套箱。
江获屿的指尖拂过她的耳垂,那抹绯红又深了几分。手掌突然扣住她的后颈,力道有些重,迫使她转过脸来。他的吻落下来时带着薄荷柠檬的凉意,像是要将她唇齿间的呼吸都攫取干净。
温时溪今天有些被动,没有像往常那样不甘示弱地回咬他,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他稍稍退开一点,鼻尖仍抵着她的,“你今天好看,昨天好看,明天也好看。”
温时溪紧绷的肩线终于松了下来,鼻尖轻轻蹭了蹭,将脖子从他手中逃离,“明天还没到呢你就知道。”
“我当然知道。”江获屿启动车子,余光瞥一眼正在低头整理裙摆的她,“因为你从来都是最好的。”
车窗外,阳光穿过榕树缝隙洒进来,在温时溪的裙摆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她端庄得像一幅名画,江获屿突然就笑了,“你是被裙子封印了吗?”
“啪”的一声,手臂就落下气急败坏的一掌,他嘴角上扬,“这才对嘛~”
-
鹏城有家小众的格鲁吉亚餐厅,老板是个特别热情的人,进进出出脸上都挂着热情的笑容。
江获屿手上撕着奶酪面包,想起贴着封条的酒店大门,脸上的情绪就落了几分,要是当时的员工都像这里的老板就好了,热情又勤快。
哼!早晚把那块地盘夺回来!
温时溪见他把面包撕成无数小块,却一块都没放进嘴里,笑着用脚尖碰了碰他的鞋子,“你是鸽子吗?嘴巴那么小。”
江获屿的思绪被打断,眼睛斜斜地射过去,见她将嘴巴缩得尖细,像长出了一个喙般,对着空气啄了啄,忍不住笑出了声。
“咕咕咕……”他把面包碎放在手心,“鸽子来吃。”
“你才是鸽子。”温时溪将一小块面包放在手心,刚将手伸出去,江获屿就将嘴伸过来,叼起面包时还故意在敏感的掌心抿了一下,“好吃,咕咕咕~”
温时溪“噫”了一声,嫌弃地用毛巾擦着手心,眼角的笑意却出卖了她。
-
下午三点钟的沙滩像个巨大的烤盘,细沙滚烫,隔着鞋子温时溪都觉得烫。她小跑进太阳伞下,塑料沙滩椅被晒得发软,坐下去时甚至能听见细微的变形声。
“为什么非要现在来?”她眯着眼睛看江获屿,他正弯腰拍掉裤腿上沾上的沙子。
“五点前赶到摩天轮,转三圈。”江获屿直起身,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一圈看白天的海,一圈看日落,一圈看灯火通明。”
温时溪咬着可乐吸管,冰凉的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江总这是不经意间浪漫了一下?”
“我一直都很浪漫好吧。”他挑眉,伸手弹了一下她晒红的手臂,“比如专挑这种能把人烤熟的时候带你来海边。”
温时溪瞪他一眼,摸了摸被弹的地方,“我们可以不来海边的。”
“不行,计划做了就要执行。”
“嘁!”沙滩上只有少数几个脑子跟他们一样不清醒的在这,“江总挺会挑时间,热闹得像包场一样。”
江获屿扬到一半的嘴角被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断,他皱眉扫了一眼屏幕,手指飞快打字。刚锁屏,又一条消息弹出来,反复几次,十分钟后终于摁灭了屏幕,有些无奈地将视线投向旁边的人,“抱歉,老是看手机。”
温时溪故意板起脸,下巴压得低低的,“赚钱要紧。”说完自己先破功笑出声。
江获屿也跟着笑,学着她的语气和神态,“赚钱要紧。”
身后传来一声狗吠,一条金毛从沙滩椅旁窜过,他猛地缩起双脚,直到那条金毛甩着尾巴跑远后,他才缓缓把脚放回沙滩上。
“你怕狗?”温时溪眼睛亮得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江获屿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发紧:“是怕没牵绳的狗。”
她噗嗤笑出声,伸手比划着他肩宽窄腰的轮廓:“你这么大一只,狗才怕你呢。”
“有些狗突然发疯会咬人……”海风忽然变得黏腻,江获屿额前的碎发粘在额头,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
温时溪的笑容渐渐凝固,她注意到他瞳孔细微的颤动,像是被什么可怖的记忆攫住,“你被狗咬过吗?”她轻声问。
“有人在我面前被咬。”
温时溪在等他继续往下说,但空气里只有海浪翻滚的声音。
-
摩天轮缓缓攀升时,厢体微微摇晃,温时溪下意识地抓住扶手,膝盖微微打颤,“快抱着我,我腿软。”
“知道求救了?”江获屿从背后环住她,胸膛贴着她绷紧的背脊。
他说话时喉结震动从后脑勺传来,带着几分促狭,“不是不怕高吗?”
温时溪抓起他的右手假装咬一口,又缓缓地放了回去。
城市在脚下渐渐摊开成微缩模型,海湾像被抛光的镜面,在最后一点日光下泛着粼粼的光。
转到四分之三处时,天际线突然被点燃。晚霞从橙红洇成玫瑰金,她捏了捏他的小指,“我们脚下已经经过了一个白昼。”
第二圈时,暮色已经爬上云端,最先亮起的是跨海大桥的灯带,接着是写字楼的格子窗,城市开始流淌出星河。
江获屿的声音低低从耳边传来,“我这辈子最讨厌浪费时间。”远处灯塔的光束扫过来,照亮他眸中翻涌的暗潮,“但和你在这里转一天什么都不做我也愿意。”
温时溪仰头看向他笑,“我是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人,”亲了亲他的下巴,“但有你陪着好像也不错。”
江获屿低头吻住她,这个吻带着海风的咸涩和可乐的甜,“你是在表白吗?”
“嗯?”她眼底漾着狡黠的光,“不是你先开头的吗?”
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好,是我先。”
温时溪转过身,伸手勾住江获屿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唇齿相触的瞬间,海风都变得温柔,身后的霓虹倒映在海浪里,碎成无数晃动的光点。
江获屿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细微的嗡鸣顺着腿侧爬上来,像是某种不合时宜的打扰。
他微微睁眼,是陆怀基发来的信息,他问:【获屿啊,凌科是不是落了一瓶黑桃A在你那?】
江获屿利落地摁灭屏幕,塞回口袋里,手掌重新扣住温时溪的后脑,将这个吻加深。
什么叫落在我这,明明是陆凌科留下来买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