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万宝楼拍卖大厅每一个人的胸口。先前因“假灵石”掀起的滔天喧嚣,此刻被一种更冰冷、更致命的死寂取代。数十名万宝楼护卫,身着统一的玄色劲装,手持寒光凛冽的制式长刀,早已结成严密的战阵,刀尖所指,正是风暴中心那个依旧懒散的身影——萧遥。
刀光如林,杀气纵横交织,形成一张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网,牢牢锁定了萧遥周身三尺之地。空气因灵力的激荡而微微扭曲,细微的嗡鸣声是刀锋渴望饮血的低语。拍卖台上,钱掌柜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三角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阴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死死盯着萧遥,声音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阁下,戏耍万宝楼,是要付出代价的。拿下!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四字如同丧钟敲响,护卫们眼中厉色一闪,前排三人同时暴喝,脚下发力,坚硬的黑曜石地面竟被踏出细微裂痕!三道匹练般的刀光,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分上中下三路,狠辣无比地斩向萧遥的要害!角度刁钻,配合默契,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招,力求一击毙命,震慑全场!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萧遥身上,有幸灾乐祸的看客,嘴角噙着残忍的笑意;有惋惜轻叹的修士,摇头觉得这青年太过狂妄自取灭亡;更有贪婪之辈,目光灼灼地盯着萧遥,盘算着他身上是否还有其他“假灵石”或者值钱玩意儿。高处的雅间帘幕微动,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出,或冷漠旁观,或带着审视的意味。
然而,身处这必杀刀网中心,萧遥的反应却让所有人瞳孔骤缩。
他既没有惊慌失措地躲避,也没有催动灵力祭出法宝防御,甚至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就在那三道凌厉刀锋即将及体的前一刹那,在钱掌柜嘴角狞笑刚刚绽开的瞬间,在无数人以为血溅五步已成定局的关口——
萧遥,极其缓慢地,打了一个哈欠。
一个悠长、慵懒、甚至带着点睡眼惺忪意味的哈欠。
这个哈欠是如此的不合时宜,如此的荒诞不经,仿佛他不是身处生死杀局,而是在自家后院晒着太阳犯困。他甚至还抬起手,随意地揉了揉眼角,仿佛被刀光晃了眼。
这诡异到极点的一幕,让那三名悍然出手的护卫动作都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凝滞,心中警铃大作,攻势不由得慢了半分。钱掌柜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就在这千钧一发、气氛凝滞到几乎要爆炸的临界点!
萧遥那只刚刚揉完眼睛的手,并未放下,而是顺势极其自然地探向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甚至还打着一个不起眼补丁的粗布衣襟内侧。他的动作依旧慢条斯理,带着一种令人抓狂的漫不经心,仿佛在口袋里摸索一枚铜板。
在全场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荒谬的注视下,他的手从怀里掏了出来。
没有璀璨的宝光,没有惊人的灵力波动,甚至没有一件像样的法宝模样。
他掏出来的,只是一根……锥子。
一根锈迹斑斑,仿佛刚从某个废弃矿坑角落或者潮湿泥地里刨出来的锥子。
那锥子长约尺许,通体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与墨绿混杂的锈垢,有些地方锈蚀得坑坑洼洼,甚至能看到里面同样黯淡无光的金属本体。锥体上还沾着几块干涸发黑的泥点,以及几缕像是枯草根须的脏东西。锥尖并不锐利,反而显得钝拙,尾部则是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粗糙圆环,同样锈蚀不堪。整根锥子灰扑扑、脏兮兮,毫不起眼,丢在路边乞丐都不会多看一眼,只当是块废铁。
“喏。”
萧遥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依旧是那副懒洋洋、提不起劲的调子。他甚至懒得再看钱掌柜和那些杀气腾腾的护卫一眼,两根手指随意地拈着那根“破锥子”,像是丢垃圾一样,手腕轻轻一甩。
“嗒啷”一声轻响。
那根沾满泥垢和锈迹的破锥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毫无分量感地,落在了鉴宝台光滑冰冷的玉石台面上。它甚至没有滚动,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紧挨着旁边那堆刚刚被鉴定为惊天骗局的“假灵石”小山。
“这个抵账,够不够?”萧遥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死寂。
比刚才更加彻底的死寂!
偌大的万宝楼拍卖大厅,数百号人,此刻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呆了。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哄堂大笑!
“噗……哈哈哈!我没看错吧?一根生锈的破锥子?”
“抵账?用这玩意儿抵那天文数字的灵石?哈哈哈,这小子是吓疯了吧!”
“万宝楼今日真是开了眼了,先有假灵石,后有破铁锥,这人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来耍猴的?”
“我看他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临死前还要恶心一下万宝楼!够胆!哈哈哈!”
“钱掌柜,快把这破烂收下吧,好歹也是块铁,熔了还能打把菜刀!哈哈哈……”
嘲笑声、讥讽声、幸灾乐祸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护卫们紧绷的杀气都因为这荒诞的一幕而泄了几分,不少人脸上也露出啼笑皆非的神色。钱掌柜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铁青转为猪肝色,指着萧遥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欺人太甚!给我剁碎了他!”
然而,就在这满堂的哄笑声中,在钱掌柜气急败坏的咆哮声里,在护卫们重新凝聚杀气准备一拥而上的刹那——
拍卖大厅最偏僻、光线最昏暗的一个角落。
那里坐着一位毫不起眼的灰袍老者。他一直闭目养神,气息晦涩内敛,仿佛与周遭的喧嚣隔绝,如同角落里的一块磐石。即便是在假灵石曝光、杀气弥漫的紧张时刻,他也未曾睁眼,仿佛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但就在那根“破锥子”落在玉石台面,发出那一声轻微“嗒啷”声的瞬间!
灰袍老者紧闭的眼皮猛地一跳!
紧接着,他那双仿佛沉寂了千年的眼眸,骤然睁开!
没有精光四射,没有气势逼人,只有一种极致的、无法言喻的惊骇!
他的瞳孔,在睁开的刹那,便收缩到了针尖般大小!浑浊的老眼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鉴宝台那根毫不起眼的锈蚀锥子上!仿佛那不是一块废铁,而是天地间最恐怖、最不可思议的存在!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干枯的手死死抓住座椅扶手,坚硬的灵木扶手竟被他硬生生捏出了指印!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急促而艰难的吸气声,脸上的皱纹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扭曲成一团。
终于,一声嘶哑、尖利、完全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灵魂深处战栗的尖叫,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骤然撕裂了满堂的哄笑与喧嚣,狠狠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破…破界锥?!!”
这声尖叫如同拥有魔力,瞬间让所有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兀而凄厉的声音震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循声望去,看向那个角落里的灰袍老者。
老者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成了焦点,他的全部心神,所有的生命力,都倾注在那根锥子上。他的尖叫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颤抖,继续拔高,充满了穿透灵魂的惊骇:
“传说中的…上古神器?!能洞穿空间壁垒、无视万界禁制的…那个?!!”
“破界锥?上古神器?!”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在死寂的大厅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脸上那幸灾乐祸的嘲笑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茫然、难以置信,以及一丝丝被那老者语气中蕴含的恐怖意味所感染的……寒意。
神器?上古神器?开什么玩笑!那明明就是一根破破烂烂的锈锥子!这老头是谁?莫不是和那小子一伙的,故意装神弄鬼?
然而,仿佛是为了印证灰袍老者那惊骇欲绝的尖叫,也仿佛是为了回应这满场无声的质疑——
“嗡……”
一声极其低沉、极其轻微,却又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源头,正是鉴宝台上,那根静静躺着的、锈迹斑斑的破锥子!
只见锥体表面,那些厚重、肮脏的锈迹之下,极其隐晦地,似乎有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暗金色光芒,极其短暂地、如同呼吸般微微闪烁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紧随这“错觉”而来的,是一种……感觉!
不是声音,不是光芒,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威压”!
一股难以言喻、无法形容、仿佛来自洪荒开天辟地之初、来自宇宙最深邃幽暗之处的苍茫、古老、锋锐、破灭一切的恐怖气息!
这股气息无形无质,却如同灭世的海啸,以那根破锥子为中心,无声无息、却又沛然莫御地瞬间席卷了整个万宝楼拍卖大厅!
“呃啊——!”
“噗通!”
“我的灵力……!”
“道……道心……”
惨叫声、跌倒声、闷哼声瞬间此起彼伏!
**灵魂颤栗!**
修为稍弱者,如那些侍者、一些根基不稳的年轻修士,在这股威压降临的刹那,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神魂!眼前一黑,七窍之中瞬间渗出殷红的血丝,连惨叫都发不出,便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人事不省!
**灵力冻结!**
筑基期、乃至一些根基不够扎实的金丹初期修士,只觉得丹田气海内的灵力如同被万载玄冰瞬间冻结!运转如意的功法戛然而止,经脉刺痛欲裂,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住了心脏,让他们脸色惨白如纸,浑身筛糠般颤抖,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依靠扶着座椅或墙壁才能勉强支撑,看向那根破锥子的眼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道心摇曳!**
即便是那些金丹中后期、乃至元婴期的强者,包括雅间里探出神识的存在,也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那股苍茫破灭的威压,无视一切防御,直接作用在他们的道心之上!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利刃在切割他们的意志,动摇他们对“道”的理解和坚守!一种渺小如尘埃、随时可能被彻底碾碎、归于虚无的恐怖感油然而生!他们脸色剧变,纷纷闷哼一声,强行运转功法稳住心神,眼中再无半点轻视,只剩下浓浓的骇然与难以置信!这威压……太过恐怖!仅仅是泄露出的一丝气息,就让他们如临深渊!
**神器之威,一至于斯!**
整个万宝楼大厅,在这股一闪即逝、却又足以烙印在所有人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之下,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刻都要彻底的、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不!是连心跳和呼吸都仿佛被剥夺了!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神识,所有的意念,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扭转,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鉴宝台那根依旧锈迹斑斑、沾着泥点、毫不起眼的破锥子上!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那足以令天地变色的恐怖威压从未出现过。但大厅内瘫倒一片的修士,那些强者脸上残留的惊悸,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灵魂深处都在颤抖的余韵,都无比清晰地昭示着——刚才的一切,绝非幻觉!
灰袍老者瘫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破界锥,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狂热。他知道,自己猜对了!真的是它!那传说中的禁忌之物!
钱掌柜早已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那根破锥子,又看看依旧一脸平淡、仿佛刚才只是随手丢了个苹果核的萧遥,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他刚才……竟然下令要杀一个能随手拿出这种东西的人?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护卫们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手中的长刀变得重逾千斤,再也提不起来半分。看向萧遥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敬畏和深深的恐惧。
满座皆惊,落针可闻!
唯有风暴的中心,萧遥。他仿佛对周遭那足以让元婴修士心神摇曳的恐怖威压毫无所觉,甚至在那威压爆发、众人瘫倒哀嚎的瞬间,他还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觉得有些吵。
此刻,他百无聊赖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目光随意地扫过一片狼藉、鸦雀无声的大厅,最后落在那根引发了这一切的破界锥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丝……嫌弃?
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占地方又麻烦。
他抬起眼皮,看向面无人色、如同泥塑木雕般的钱掌柜,语气依旧是那副欠揍的懒散:
“喂,管事的,发什么呆?够不够?给句痛快话。不够我还有别的破烂,不过都挺占地方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死寂的大厅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却激不起半点涟漪。
因为所有人的心神,都还沉沦在那根“破烂”锥子所带来的、颠覆认知的惊世骇俗之中,无法自拔。
神器现世,锈迹难掩其辉!万宝楼内,死寂之下,暗流汹涌,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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