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衔虽是个孩子,也被薛丛理耳提面命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家里的事一概不得往外乱说,九哥不开心要哄九哥,他都记得。
虽然没什么胃口,但小小少年眼中的认真让李闻溪说不出拒绝的话,接过羊排,勉强笑笑,摸着薛衔的头:“衔儿乖,以后九哥就等着享你的福了。”
终是败了兴致,一顿暮食草草散场。
直到最后一遍鼓敲响,方士祺也没回来,薛丛理不禁有些担忧,原本以为乱世中能遇到前朝旧人,大家可以抱团取暖,没想到,三观不合,理念相冲,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简直是个噩梦。
谁都说服不了谁,谁也奈何不了谁,彼此与其说是救赎,不如说是折磨。
他慢慢捡拾碗筷,低低地向李闻溪道歉:“对不住了,都怪我多事,非要点什么长明灯!”
他都后悔死了,如果当初没上过山,没进过寺,方士祺还会当他的和尚,李闻溪也不至于因此三番五次地心烦意乱。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第二日一大早,李闻溪还没睡醒,他们的大门就被敲得梆梆作响。
好不容易全家一起睡个懒觉的梦想破灭了,李闻溪心情十分烦躁,对这不打招呼,清晨扰人安宁的恶客恼怒不已,暗骂两句,将头缩进被子里,试图再次会会周公。
薛丛理起身去开的门,见门口站着两个带着刀的兵甲,瞌睡瞬间跑了,小心行礼,不敢怠慢:“两位兵爷,不知有何贵干?”
“可是李闻溪李书吏的家?”
“正是。”
“你可是李书吏?随我等走一趟吧,淮安卫奉中山王的命令,请!”两人侧开身,就想让薛丛理跟他们走,语气不容质疑。
“二位且慢,在下并非李闻溪,乃是她的舅父,请稍等,在下这就喊她来。”
“动作快些!”
薛丛理往屋里跑时,腿肚子都在打颤,满脑子都是那句奉中山王的命令。莫不是方士祺昨夜告发了他们,如今公主殿下要被带走兴师问罪了?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他也顾不得尊卑有别男女大防了,直接推门进卧室:“殿下,快起来,出事了,中山王府来寻你了!”
李闻溪心跳都漏了半拍,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难道真的躲不过?
“来者何人?”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仅存的理智告诉她,不可能的,自己这一世重生回来,玉佩一直都好好的被薛丛理收着,没有当出去,中山王找不到她的!
至于方士祺,昨日自己说得那么决绝,他是知道自己会言出必践的,他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赌,背叛自己。
“是两个淮安卫的兵甲。”薛丛理说:“公主,你快逃吧!翻墙到隔壁,先躲地窖里,我拖住他们!”
他想上前拉着李闻溪先跑,被她一把按住了手:“莫怕,不是来抓我的。”
“?你怎么确定?”
“我好歹是前朝公主,他们想要利用我笼络人心,抬举自己的身份,又怎会在寻到我之后,只派两个兵甲清早砸门。”
纪无涯是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绝不会干让自己吃亏的事。
上一世,纪凌云可是排开了阵仗,深情款款来接的自己,光拿着衣裳首饰的婢女就站了半条街,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今儿才来两个兵甲?看不起谁呢?
“人呢?快点啊!”门口等得很不耐烦的兵甲大着嗓门朝里嚷嚷,惹得邻居都探头出来想表达不满,一看到人穿着兵服,又纷纷缩回去扮鹌鹑。
他们越是如此态度,李闻溪才越是平静。她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地穿戴整齐,细细涂了脸和脖子,这才出了屋。
“两位兵爷,不知寻小生有何贵干?”
“怎的这样啰嗦?王爷叫你去帮着审康裕,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啥?
王府那么多人,再不济还有淮安府署的人,哪里轮得到自己这个小卡拉米?中山王脑子没发烧吧?
刚说他是老谋深算的狐狸,就出这种看不清路数的招,李闻溪还真有点怕了。
一路无话地进了王府,她没见到王爷王妃以及王府的任何人,直接被领去了前院的地牢里。
等她眼睛适应了地牢里的昏暗,才看清楚前方不远处被吊打得不成人形的,正是昨天才抓到的康裕。
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到处都在流血,真的是十分凄惨。
“好了,先住手吧。”有人出声。
李闻溪定睛一看,审他的居然是郑佩安,她之前曾经见过他一面,此时连忙上前行礼:“指挥使大人。”
“嗯,你来了。”郑佩安是知道李闻溪要来的。
上次林泳思带来卫所的小书吏,听说也是他找到了康裕的藏身之所,连王爷都点名要他来审。
郑佩安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他完全看不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吏,因此说话就有点阴阳怪气:“喏,康裕交给你了。王爷如此信重于你,可别让他老人家失望啊!”吹得跟朵花似的,到时候也审不出来,看看谁更丢脸!
他甩甩袖子冷哼一声,直接抬腿走了,留下累得直喘气的行刑官,以及半死不活的康裕。
“这位大哥,不知怎么称呼?”行刑官光着膀子,满头是汗,显见累得不轻。
“兄弟客气了,某叫邵保乐,是王府守地牢的杂役。”
李闻溪心头一紧。
邵保乐说他是守地牢的杂役,这话真假参半。守地牢不假,是杂役绝不可能。
纪无涯将王府前院看得极紧,毕竟不出征时,他多数都在前院书房办公,与幕僚商议大事,肯定有很多双耳朵想听。
前院的杂役,多数都是王府培养的暗卫,手上功夫不弱,对王爷忠心耿耿。
自己与他打交道,可要小心再小心,别露出马脚才是。
“邵大哥,在下李闻溪,乃是山阳县的书吏,不知王爷唤小的来,要如何审这康裕呢?”王爷迫切想知道什么?康裕身上事可不少,看他伤成这样还不吐口,恐怕是块难啃的骨头。
“自然是银两的下落。”邵保乐道:“事关前线将士的军需,李书吏还得抓紧点时间才是。王爷说了,两日,至多两日,他要结果。”